１５ 内阁值房
张问达 （继续讲述）在这次召见的第二天，张差被处决，第三天司礼监与九卿三法司在文华门会审庞保、刘成，除审出庞保原名郑进、刘成原名刘登云之外仍然没有口供。六月二日，司礼监拷掠庞保、刘成，“皆创重身死。”马三道等五人坐流配或笞刑。纷纷扰扰的“挺击”案，就此告一段落。
孙如游 多亏了孙承宗老成练达，梃击案才没有酿成大祸。
［此时方从哲急匆匆地走入值房，一遍喊着“诸位大人！诸位大人！”顾命大臣们纷纷从各房走出。
方从哲 方才内宫传出话来，皇上已经西行了，请各位赶紧回家，换上素服角带，乌纱帽要箍上白纱，明日早上到思善门去哭临。
孙如游 六部九卿大臣们都知道了吗？
方从哲 大臣们都在各人的衙门伺候着没走，已经派人通知他们回家准备了。（对张问达）张大人，明晨请再早一点起身，到詹事府看一看孙承宗遗诏写好了没有，写好就赶紧带到内阁来，我看了还要送皇太子过目，然后就可以公布天下了。
１６ 午门
［新皇帝朱常洛端坐在午门城楼上，七位顾命大臣侍立两侧。司礼监太监王安站在午门城楼前面宣读神宗皇帝遗诏，声音低沉、缓慢、清晰。城楼下午门广场跪满了文武大臣，正在听诏。
王 安 （读）大行皇帝诏曰：
（字幕）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四十八载于兹，享国最长，夫复何憾？联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无负先帝之托。
［端门、承天门、大明门、正阳门，门外民众听人读着贴在城墙上的遗诏。
读遗诏者 （读）（字幕）比缘多病，静摄有年，郊庙勿躬，朝讲希御，封章多滞，僚寀半空。加以矿税繁兴，征调四出，民生日蹙，边衅渐开。夙夜思惟，不胜追悔。方图改辙，嘉与天下维新，而遘疾弥留，殆不可起，益愆补过，允赖后人。
［民众面露喜色，相互交谈。
［午门城楼，朱常洛正襟危坐。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
王 安 （读）（字幕）皇太子聪明仁厚，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尚期修身勤政，亲贤纳谏，以永鸿图。皇长孙宜及时册立。瑞王、惠王、桂王各择善地，令早就藩封。大小臣工，务协恭和衷，辅理嗣君，保乂王室，是皆惓惓之至意也。
［国子监门口，一群士子听读遗诏。
一个士子 （读）（字幕）内阁辅臣，亟为简任，卿贰大僚，尽行推补。两次考选并散馆科道，俱令授职。
［士子们皆喜形于色。
［杭州知府衙门门口，众人听读遗诏。
读遗诏者 （读）（字幕）建言废弃及矿税诖误诸臣，酌量起用。一切榷税并新增织造、烧造等项，悉皆停止。各衙门见监人犯，俱送法司查审，应释放者释放。
［众人雀跃。议论纷纷。
［辽东一军营，军士们听读遗诏。
一军官 （读）（字幕）东师缺饷，宜多发内帑以助军需。阵亡将士，速加恤录。
［众军士热烈欢呼：好！好哇！
［无锡东林书院，讲堂上，东林学士们正在听读遗诏。
读遗诏者 （读）（字幕）丧礼遵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亲王藩屏为重，勿得擅离本国。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许擅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官逆光进香，诏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学子们十分激动，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喊着“痛快，真是痛快呀！
一位学子 （冲动地）诸位诸位，听我谈点感想。在下认为，大行皇帝在位四十八年，一生事业，乏善可陈。杀张居正、废除新法，独宠郑贵妃，迟迟不立太子，偏信太监，到处开矿征税，连年加派，百姓民不聊生，三十多年不上朝，可谓贪财好色擅权荒政，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只有这一件，临死遗诏写得好，立新君、补大僚、停采矿、发内帑，充军饷、简丧葬，实在是大快人心，也算是对天下臣民有个交代了。不知是哪位贤公的大手笔，天下百姓应当感谢这位贤公啊！我祝大行皇帝西行一路顺风！
［许多学子站起来附和。
１７ 乾清宫东暖阁
[八月二十六日，登极不满一个月的新皇帝朱常洛和皇长子朱由校一起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内阁大臣。朱常洛已经病入膏肓。
［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愁眉不展地在乾清门等待皇上召见。
刘一燝 皇上登极的时候看上去精神挺好，怎么这么几天就病得这么重了呢？
韩 爌 先皇崩逝，皇上过于劳碌，郑贵妃送给皇上八个美女，其中有位李选侍，最得皇上宠幸，皇上不免削伐过度。八月十四那天，皇上听郑贵妃说她手下有一个宦官名叫崔文升的医术高明，就宣崔文升给开了个药方。皇上吃了崔文升的药以后，大泻不止，一昼夜要起来三四十次。常言说好汉架不住三泡屎，更何况是皇上这样的重病之身。从此就再也挣扎不起来了。
刘一燝 皇上生病，怎么不宣太医，反让那个崔文升乱用虎狼药？
韩 爌 八月初十就宣过太医了，是首席太医陈玺看的，不见好啊。刘大人没听说过民间的顺口溜“四大没用”？
刘一燝 （摇摇头）什么四大没用？
韩 爌 翰林院的文章，武备库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太医院的药方，称作四大没用，可见太医的医术不高。
刘一燝 皇上病得如此严重，听说郑贵妃还闹着要封皇太后，李选侍闹着要封皇后，可有此事？
韩 爌 （叹气）不成体统啊！俩女人你为我讨封，我为你讨封，像什么话？
［此时，司礼太监王安从乾清宫过来。
王 安 皇上有旨，传内阁大学士进见！
［方从哲、韩爌、刘一燝随王安从乾清门走入乾清宫东暖阁。
方从哲等 臣参见万岁！
［朱常洛斜靠在软垫上，瘦弱不堪，精神委顿。皇长子朱由校侍立在侧。
朱常洛 （声音非常微弱）见到各位臣工，朕很高兴，朕在即位之前就感染了寒病，虽经调理，并未痊愈。又赶上母后父皇先后宾天，大丧典礼殷繁。过于悲伤又过于劳累，所以才坐下病症。朕已经二十天没有服药了，你们不要听外面的谣言。
［怕大臣们听不清，示意朱由校重复一遍。朱由校把原话又重述了一遍。说完，径自跑到帐幕后面去了。
朱常洛 朕生病期间，李选侍侍奉巾幯勤谨，朕意进封皇贵妃，
［刚说到这里，只见朱由校又从帐幕后面跑了出来，
朱由校 （对皇上）不是封皇贵妃，是封皇后！
［群臣愕然，不知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 （用眼瞪着朱由校）谁说的？没有规矩！
朱由校 （用手指着帐后）李娘娘让我说的，不是封皇贵妃，是封皇后。
［朱常洛精力不济，把头一低。
方从哲 皇上安心调养，封妃封后的事可在皇上稍好一些再举行。还有，立皇长子为太子的事，倒是该早做准备。
［朱常洛无力地抬起头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王 安 先生们请回吧，皇上该歇息了。
［大学士们无声地退出乾清宫。
十八 乾清宫东暖阁
［八月二十九日，光宗皇帝病危，最后一次召见内阁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英国公张惟贤，各部尚书周嘉谟、李汝华、孙如游、黄嘉善、黄克缵、都御史张问达，给事中范济世、御史顾慥和给事中杨涟共十三位大臣。他知道自己已经来日无多，他这次召见大臣，就是为了安排后事。朱常洛躺在软塌上，皇长子朱由校与太监王安侍立一侧，大臣们侍立一侧。
朱常洛 （对方从哲）朕上一次谕示册立李选侍为皇贵妃，办了没有？
［方从哲低头不语。又以目视礼部尚书孙如游。
孙如游 回万岁，方中堂为此事问过礼部，礼部查阅祖宗成法，多有不合；况且李选侍人望不佳，故臣以为义不可行，不敢奉命。
［朱常洛面色不豫。
方从哲 （转移话题）启奏万岁，册封皇太子的典礼原拟九月举行，宜尽量提前，早一点完成庆典，早一点让皇上宽慰。
朱常洛 （看着朱由校对大臣们）你们要辅佐他成为尧舜之君。
众大臣 臣尊旨。
朱常洛 寿宫建得怎么样了？
方从哲 （以为他问的是神宗朱翊钧的寿宫），先皇寿宫定陵很快就要竣工了，请万岁不必挂念。
朱常洛 （摇摇头，指着自己）朕问的是朕的寿宫！
方从哲等 万岁圣寿无疆，何必问起这个呢？
朱常洛 （再三谕告）要紧，要紧！快着点建！你们十三个人都是朕的顾命大臣。
［众人无语，沉寂片刻。朱常洛忽然抬头。
朱常洛 听说鸿胪寺有个官要进药，现在什么地方？
方从哲 是鸿胪寺丞叫李可灼，自称他有仙方，臣等不敢轻信，所以不敢上奏。
朱常洛 宣他进来。
方从哲 臣领旨。
［王安立即走出暖阁，工夫不大，太监将李可灼领了进来。李可灼一边诊视，一边讲述皇上得病的原因和治疗方法，讲得头头是道，皇上听了很高兴。便命令可灼进药。
［众大臣退出暖阁，不多时李可灼出来。众大臣迎上前去。
方从哲 皇上说什么？
李可灼 （对大臣们）皇上让臣进药。
方从哲 大家商量一下，（招呼太医陈玺）陈太医你也过来，这回可要慎重。
刘一燝 我老家有两个人一起吃过李可灼的药，一个见轻，一个加重，看来李可灼的药不是万全之药。
孙如游 我看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还是不要轻易服用为好。
［正商量着，王安传出旨来，催李可灼进药。
王 安 皇上急着呢，李可灼的药怎么还不送进去？
［李可灼与众大臣又进入暖阁。李可灼将一粒红色的药丸调好呈上。朱常洛开始饮了一点汤便喘息不止，待把药喝下去，竟不再喘了，
朱常洛 （十分欢喜，指着李可灼连连夸赞）忠臣，忠臣！
［为了皇帝能静心歇息，十三位大臣到乾清宫门外侍候。过了一会儿，有太监出来，方从哲迎上去。
方从哲 皇上怎么样？
太 监 皇上用了红丸之后，感到腹内暖润，身体舒畅，也想吃想喝了。
［大家听了，无不兴奋。
方从哲 （ 对众人）李可灼和太医们留下，其余官员回去用午饭。
［午饭过后，大臣们又回到乾清宫门外伺候。大约过了近一个时辰，大家看到李可灼从宫内出来，便赶快迎上去问．
李可灼 皇上服了一粒之后，恐怕药力维持不了多久，便又要了一丸服了下去。
大臣们 现在皇感觉怎么样？
李可灼 还像服第一丸一样，没有变化。
方从哲 大家回吧，大概不要紧了．
［众大臣散去。
［画外音：大臣们没想到的是，当晚五鼓，内侍急召诸臣入宫。原来当夜卯时，皇上已经驾崩了，时为万历四十八年九月初一日。光宗皇帝朱常洛年仅三十九岁，登极称帝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史称“一月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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