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徽商商会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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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望远,远树含烟,烟波浮江水,水雾漫舟船。
行船于河水之上,两岸垂柳绿桑,枝叶摇拽,倒映于江。
尖尖船头劈开江水,水雾腾腾,江中金轮荡漾。
这是一条普通的撑篙江舟,长不及篙,宽不过丈。
可奇怪的是,此时两岸稀稀落落停宿的几艘高大画舫之上,但见此舟者无不色变,几个青衣小帽打扮的健仆更是一溜飞奔,直闯入舱,状若见鬼。
不多时,离的远的几艘画舫依次启动,加速,一气呵成,船尾拖着高速行驶拉起的长长白线,眨眼就驶远不见了。
离来舟近的三两条画舫不及加速,眼看逃逸不成,徒劳费力,干脆将刚刚拉起的石锚重新抛入江水,麻利的抽起迎客梯,瞬间紧闭舱门,消极停船了。
来舟依旧不紧不慢的驶于江上,舟尾撑篙的船老大见斜躺在舟头的大汉依旧呼呼大睡,没有什么表示,也就对两岸画舫视若无睹,反而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胸,耷眼细细瞥了眼画舫上藏头露尾的老鸨悍仆,鼻腔轻声哼起渔歌,神情颇为得意。
船老大活了大半辈子,一向小心做人,行船拘谨谦恭,平时莫说是遇到这些各个后台的画舫,就是看见艘稍大的客船,也得赶紧让出航道,省的惹祸上身,一不小心就得被撞个舟覆人亡。哪像现在,恨不得在江心横着走,还愣没人敢惹。
想起这半月来驶舟的痛快,对比以往的窝囊,船老大望着船头挂着的那面锈字赤帜,心头越发喜不自胜,哼歌的声音越发高昂。
“老货,你哼唧什么呢,跟猫哭似的!”
斜躺于船头的大汉被哼歌声惊醒,迷茫的睁开双眼,晕乎乎的扑棱着大脑袋寻找噪音来源,发现双颊红润的船老大正抽筋似的哼歌,立马一声怒吼:“刚梦见志玲宽衣,啊…刚梦见,还没那啥呢被你一哼哼,好嘛,再一扭头变韩红了......”
说罢,大汉还意犹未尽的眯眼咽了口吐沫,喉结耸动,满脸憧憬,随之猛然脸色一沉,遗憾之色溢于言表。
船老大被吼的一脑门子雾水,看到大汉满脸的样子,多少也有些明白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讪笑道:“俺…俺这,唉呀,窦爷,您说俺这,俺咋就…唉……”
船老大本性就有些木纳,一时情急,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窦亨没理会一脸窘迫的船老大,自顾自的闭目伸臂扩胸,贪婪的狠吸了口气,一股淡淡植物清香掺杂着水腥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隐隐于鼻腔残留,心神为之一爽。
这或许就是自然的味道吧。
此河宽若江,因属江道支流不入海,只得屈居为河,秦始皇引淮水横贯城中,故得名秦淮河。
后世的窦亨不止一次的接触过长江,也曾漫舟于秦淮河上,只不过那时的长江与秦淮,已不能让他联想到自然的味道。
那时的长江已如黄河般的黄,江水黄中泛绿,绿中泛黑,灰暗的天空下,一条乌黄泛黑的大江逝水往东,轰鸣的汽笛与“突突”的马达声,透过仿若被乌雾笼罩的江面传出,两岸漂浮的泡沫塑胶袋,随浪花起伏,见到的只是些浮起荡去的水草与垃圾。
那时的长江,是已经死去了的。
窦亨如是想到。
此时的官员常服,就像两片布叠起后,边缘缝在一起,然后在腰部下三寸开衩,上面再缝上两个袖筒,再裁减出一个脑袋能钻出来的洞,其后缝补些点缀,拿根腰带一勒肚皮就算完事。
这套松垮肥大的官常服样式,官员穿起来确能展现出不同一般人的风度,起码用料一看就比较富裕,要是肚子恰巧又被腰带托起一个富态的曲线,那就更是完美,摇摇摆摆的四方步一迈,官威与阶级也就显露出来了。

窦亨却不喜此装,反而找裁缝裁了几件民国时期,伪军便衣队的常服,内穿短打小褂,外披汗衫,下盘是宽松的筒裤与布鞋,无论辗转腾挪都很利索,特别是解决大小生理问题的时候,不用前后拉扯着衣服下摆,办事也显得畅快。
其实,拉屎撒尿提一提下摆,倒也烦劳不住窦亨为此专门易服,这里面的门道也只有张丞才理解,不光是习惯的问题,关键现在的窦爵爷搞的专业是养殖。
窦亨不会养鸭,统共就三百只御鸭,每日百枚鸭蛋,公母各十只鸭子的朝宫里送,顶多半个多月就得告罄,再会养鸭子的来了,也不可能完成朱元璋交待的差事。
朱元璋或许只是跟窦亨二人开个玩笑,窦亨与张丞却是半点笑的心情都欠奉。古时候遇到这类堂一个知县,整天没日没夜的被张丞拉着巡视江堤左近。今日要派丁平整路面,明日要加固堤防,后日又要疏导河道,挖泥烧砖。到了现在,好嘛,张大爵爷居然要开渠。
那渠是好开的吗,他自家开一条灌溉渠也就罢了,愣是敢夸口立冬冻土前,开一道围绕江宁县数万亩良田的水渠,一劳永逸解决县内今后数十年的灌溉问题。
而且,开的居然还是暗渠。
张允昭当时听得就有些懵,在职权内调换一下徭役顺序还好说,开一道这么长的渠沟,那得征用多少壮丁,干到什么时候,要不是张丞夸口不用多征召一名丁役,他绝对不会同意。
最后,同意是同意了,可那之后就又后悔了,他一个知县,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平常按朝廷发下的役令组织人修整下道路,劝学劝耕,捕盗捉贼,安抚地方也就是了,没事找事开什么大渠啊。
这一下,算是把张允昭给拴住了,他也怕张丞带人胡搞,这么多力役壮丁,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那可是没地方买后悔药去,只得带领一班衙役幕友,日夜跟在张丞后边盯着,就怕老头捅出来妖蛾子。
张允昭一边拿着蒲扇扇风,一边望着河堤左近来来往往的力役忙活,眼瞅着才半个月的功夫,一道数里长的沟渠,便一天一个模样的露出了架子,一日赛一日的长起来。
张允昭正想着心事,没注意窦亨的到来,等发现窦亨已经坐到了身旁,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反而苦着脸的冲他抱怨道:“爵爷,下官看这就算了吧,眼看就到了秋收,这么多壮劳力老待在这边……
窦亨一把抓过张允昭手里的蒲扇,对着脑袋猛扇几下,随口应道:“你找张大人嘛,他那人有毛病,小时候饿过,最见不得有地闲着。”
张允昭苦笑一声,没有接话,摇了摇头道:“听张爵爷讲,来年临河临渠还要遍植果树,下官实在是……”
窦亨拍了拍张允昭的肩膀,笑呵呵道:“张大人放心,可一不可再得规矩我还是懂得。来年即使要种树,也决不会通过官府征召力役了。”
“那就好,下官也是担心。”张允昭闻声松了口气,伸手朝前一点道:“张爵爷真高才,也不知怎么跟这些民夫讲的,愣是开渠比对自家田地还上心。”
“本就是给自家干活嘛?”窦亨随意道:“开渠又不是只为一家一户。”
“那是!”张允昭点了点头,又皱眉道:“不过,张爵爷开得这叫什么渠,下官怎得不明白,这暗渠怎么比挖明渠还快,何必费这个功夫?”
“竖井分段挖嘛,又是给自家干活,怎么会不快?”窦亨起身道:“这种井渠有什么好处,回头你问张大人吧,我也正找他呢,走了。”
说罢,蒲扇朝张允昭肚皮上一丢,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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