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家胡人小伙子淳朴实诚，没有想过面前的这位爷，当年是个下馆子都不给钱的主，更别说拿他两张破皮，还在那傻乐呢。
经过马良与赵铁等人拍着肚皮轮番上阵，等野小子明白过来面前这人要请他吃肉，高兴的很，扛起窦亨看中的那张黑熊皮就站起来了，眼光炯炯的盯着面前这位好客的朋友，那意思你说吧，咱去哪吃？
窦亨被唬了一跳，看这小子的意思，似乎连摊子都不打算管了。
“行，走，弟兄们开饭！”窦亨哈哈一笑，扭头就走。
小伙子扛着熊皮，乐呵呵的跟在窦亨与一帮亲兵的后边，对身后自己的摊子看也不看一眼．．．．．．
鞑靼年年闹腾，永平府的人陆续都跑光了，饭馆也没有几个，街边能碰到几个卖馄饨刀削面的就很难了，窦亨等人吃饭的地方是个私宅，宅主是个回鹘茶马贩子，有着自己的马驼帮，常年往返西域与中土，这处宅子就是他的一处窝点，还是窦亨领着一帮扈从吃大户的时候无意发现的，一来二去也都熟了。
老蔫是窦某人给起的绰号，人家本名叫努尔凯西仳俚杰忽越伦质啥的，一大串的也记不清，窦亨见老小子蔫里吧叽，干脆笑呵呵的拍着人家肩膀叫老蔫。
一帮人从院门鱼贯而入，人未到呼喊老蔫出来接客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传了过来，院子里逢人就嘻嘻哈哈的打招呼，这些蒋献的亲兵都被窦亨带坏了，到哪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老蔫驼队的护镖趟子手们，这时候充当着护院，见到窦亨等人来了也挺高兴，热情的把众人迎了进来。
永平府残留的几个饭馆，一个比一个寒碜，桌椅都凑不齐，窦亨吃大户是为了找个好厨子，并不是吃霸王餐，虽说第一次这帮人挂着腰刀推门就进的时候，把老蔫跟护卫们都吓的不轻，差点火并，可一来二去的也都习惯了，要是几天窦亨不来，老蔫还挺想他的。
大雪封路，这帮人也回不去西域，永平府又没什么娱乐场所，天天呆在院子里除了赏雪就是赏雪，都快得雪盲了，老蔫他们也寂寞啊。
老蔫听到院子里喧闹就知道谁来了，笑呵呵的走出屋门，单手抚摸着大胡子，双脚不丁不八的冲门口一站，他也不主动去接，知道这帮人不是为了拜访他，都是冲着烤肥羊来的，热情也没用。
“哈哈，老蔫，才一天不见，你又胖啦。”
窦亨甩着皮风衣，夹着一阵风就窜上正房台阶了，拍着老蔫肩膀笑嘻嘻道：“别客气啦，走，进屋说去。”
老蔫哈哈大笑：“好朋友，羊正烤，快进来！”
老蔫是直性子，中原话也就会简单的一些，很喜欢窦亨的脾气，被窦某人推搡着退进了屋里也不生气，反而脸上越发灿烂了。
赵铁马良等人随二人进屋后，根本不用吩咐就开始搬凳子挪椅子，很快围拢在以炭火盘为中心的烤羊架周围，就等开饭了。
连扛着黑熊皮的胡人小子，也对吃烤肉的程序熟悉无比，进屋就把熊皮随手一扔，见老蔫坐下了，他也一沉坐在烤架旁边了，连凳子都不用，眼神盯着被炭火烤的滴油的肥羊，鼻子里闻着肉香，“噌”的抄出一把无鞘小刀，刷刷几刀从羊身上削下几片烤的焦黄的嫩肉，双手递给了看起来年龄最大的老蔫。
“好！”老蔫高兴的扯着胡子大笑，伸手接过胡人小子递过来的羊肉，一股脑的塞进嘴里，大口的咀嚼着。
“嗯？”窦亨鼻子里嗯了一声，暗道这小子有前途呀，这马屁拍的润物细无声啊。
马良赵铁等人也都看傻了，没想到这野小子比他们还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好肉，先敬老人。”老蔫见众人呆看着小伙子，嘴里嚼着肉嘟囔道：“我们胡人，规矩……”
“…彼此彼此！”窦亨打个哈哈道：“我们中原人，好肉，先给上官，这叫敬上，也是好规矩……”
马良等人闻弦歌知雅意，纷纷抽出随身匕首，对着烤羊就是一阵乱削，同样似模似样的捧着双手呈给窦亨。
“．．．唔！”窦亨抓了几片羊肉塞进嘴里，见实在塞不动了这帮小子还来，赶紧婉言谢绝了马良等人接连而来的好意，鼓着腮帮子道：“明明看到上官吃不了那么多他娘的硬塞，这就是不懂规矩啦．．．．．．”
赵铁马良等人闻声也不恼，知窦亨为人随意，也就是为了在胡人面前找个场子，不敢再乱上肉，省得惹急了窦爵爷不吃肉了改咬人，赶紧缩回了爪子，嘻嘻哈哈自顾自的削起肉来。
众人正吃着烤肥羊谈笑风生的时候，猛地感觉房间光线一暗，纷纷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大胖子前腿跨进了门槛，后腿滞留门外，双眼呆呆的望着满屋子的人，满脸惊愕。
怪不得光线黯淡下来了，有个身材这么巨的家伙杵在房门口，那还不影响阳光自由射入啊。
这不是街口离远看见的买马胖子嘛。
窦亨眼神望向老蔫，抹了把嘴上的羊油，疑道：“这位．．．”
“哎呀呀，恕罪恕罪！”老蔫还没答话，胖子反而连连作揖，跨进来的腿又缩回去了，重新在门外恭敬施礼完毕，才赔笑道：“不知各位军爷在此，小人王福唐突了，唐突了．．．．．．”
胖子眼中闪过恐惧之色，心中震惊更是无以复加，这帮陌生人除了两个穿戴兽皮的巨汉，其余皆是头戴高背插羽幞头，身披大红蟒缎服，袍补祥兽头如龙尾如鱼，内套蓝色棉甲，腰挂刀鞘之上滚云绣春，这是大内皇帝亲兵的穿戴啊。
穿戴这种服饰的人，除了随扈天子，巡视大内，就是在应天府的街面上也殊为难见，更别说是在北地边疆一次见到这么多，还是在他老伙计的屋里，这些人怎么到了这里，莫非．．．
胖子眼神惊惧的偷眼打量了一眼壮的狗熊一般的窦亨，又看了看吃的满嘴流油的胡人小子，怎么也跟皇帝亲王一类的挂不上号，心中越发糊涂了．．．．．．
马良一等见到胖子神色，突然喝问道：“你是何人？”。
一众常年卫侍在蒋献身边的亲兵，方等马良出声，一个个手摁刀柄，心中立即警觉起来。
此时，大内都督府仪鸾司尚未改成锦衣卫，马良等人如果不是这次跟蒋献来到辽东，平常不是深入九重，就是在府营不出，莫说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商贾，寻常地方官都难以见到他们，可这个胖子一见己方服饰，脸上顿时变色，不用说就是这人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在北地一个月了，他们天天随扈在窦亨身边到处吃喝，骑马玩乐，旁人见到他们也不过觉得穿戴华丽点，不会有这么恐惧与了然的神情。
一个北地贩马的胖子，怎么会见过他们？
“小…小人…”胖子颤动着脸上的肥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道：“军爷，小人是应天府人，福…福记车马行便是小人产业，秦淮河上尚有几条画舫有些别的…小…小人是来辽东买骡马的…努老爷认识小人的…”
“…不错！”老蔫接口道：“王掌柜跟咱是多年的交情了，每趟从口外贩来牲口，都让王掌柜先挑……”
马良对老蔫看也不看一眼，紧盯着王福追问道：“你何时见过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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