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哥双手捂住脸，哽咽着说到；“他生病死了，他死了，——”话未说完，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今日来到郊外湖畔祭奠，却救了一个落水少年。救人之事，理所应当，听到有人落水喊“救命”，当然要去把他救上来。虽然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有些奇怪，但听闻噩耗以后，这几天一直心神恍惚，也没多往下想。
苏学匡手足无措，他意识到应该劝慰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他性格内向，拙于言辞，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显然，何大哥自然不是韩愈先生，恐怕也不是汉人。
苏学匡冷静下来，死里逃生的喜悦慢慢黯淡下去。
上岸之后，苏学匡呼吸特别顺畅，这里空气异常清新，闻不到一丝工业社会所固有的那种熟悉而又难闻的气味，天空蓝得格外纯净。环视四周，只见湖水清澈见底，湖边浅水里植物繁生，最多的是一种类似芹菜的水草。自己身边不到一米之外，野草繁茂，草丛有一人多高。
未经工业文明破坏的自然环境透露出一种原始而又粗犷的气息，苏学匡这个现代人从这点判断出自己的确回到了古代。可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中原，是不是唐朝？苏学匡产生不祥的预感。
“啊，蛇！”
草丛里一阵希希簌簌响动，腥臭扑鼻，一条胳膊粗、花纹斑斓的大蛇游了出来。
苏学匡大叫一声，紧紧抱住何大哥，手脚发软，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只听见“唰”的一声，刀拔出鞘，白光一闪，那条大蛇已经从七寸处断成两截。
一把铮亮的弯刀，刀刃上一道鲜红的血迹。
那条大蛇没有马上毙命，两截身子在地上蠕动了好长时间，这才渐渐不动。
苏学匡抬起头，看到一张惨白的脸。
何大哥脸上肌肉不断颤动，咬着嘴唇，眼眶盈满泪水，他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右手一扬，那把弯刀直飞出去，在湖面连打几个水漂，跳跃几下，沉了下去。
他腰间只剩一件刀鞘，使劲扯了下来，掼到长草中。
苏学匡轻轻说道：“何大哥，令侄他不幸去世，我也十分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便——”
何大哥一愣，拭干眼泪，说道：“我没侄儿，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
苏学匡大吃一惊，明明听到他在念韩愈的《祭十二郎文》，祭奠自己侄子也就罢了，怎么能用来祭奠朋友？这何大哥可以说忒无学问。
苏学匡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老秀才给人写祭文，总是拿同一篇祭文应付，填上名字就成。有一回一个孝子出钱请他给亡母作祭文，那老秀才如法交差。那孝子一读，原来是一篇祭奠父亲的文章，找老秀才算账，那老秀才说道：“不是我写错了文章，是你家死错了人！”
苏学匡只觉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刚才那条大蛇已经让他认识到生存环境潜藏杀机，倘若毙命于斯，“老秀才”祭文亦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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