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袋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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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鼠第二天来到了托里斯汀,手中捧着一大束紫罗兰,是那种淡淡的冬季紫罗兰,很昂贵。他摘下帽子,冲哈丽叶深深鞠了一躬,代替了握手。他可是在慕尼黑上过学的。
“哦,你好啊!”哈丽叶叫道,“千万别看这间可怕的屋子,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儿。”
袋鼠似看非看地打量一下屋里,因为无心看,所以也就什么也看不出来,如同盲人一样。
“这屋子不错嘛。”他说,“这束紫罗兰送给你行吗?咱们的诗人说你喜欢屋里摆摆这种花儿。”
她双手接过花儿,嗅着它们淡淡的香味儿。
“跟英国紫罗兰不一样,也不像意大利那种深黄的大朵紫罗兰,”他说,“可我们还是说服自己,认它作紫罗兰。”
“很可爱。我觉得它们温暖了我的手。”她说。
“那这些花儿可就太幸福了。”他说着,冲她绽出少有的漂亮笑颜,“怎么,你这是要把我们的诗人从悉尼带走啊?”
“洛瓦特?是他想走的。”
“洛瓦特!这名字多么好听啊!”他转向索默斯,细细盯住他问,“我能叫你洛瓦特吗?”
“比叫我‘诗人’强多了。”索默斯说着颇为反感地耸耸鼻子。
袋鼠笑了,很轻柔,很快活。
他喃喃自语:“他并不爱他的缪斯女神。”
“是的,他喜欢自己的名字。”索默斯说。
“那么,”袋鼠似乎颇有兴致地说,“假设你的名字是库利——本杰明•库利,简称本。你会更喜欢袋鼠这个名儿,而不是本。”
“在澳大利亚,袋鼠是万兽之王。”索默斯说。
“袋鼠是万兽之王,
请万兽出来赴宴。”
大块头的人吟唱着,又说:“您二位能不能与万兽之王共进午餐?索默斯太太,也来吧?”
“你其实只需要洛瓦特去谈你们男人的事。”
“我不是人,是只袋鼠。再说了,昨天我没能见到您。亲爱的索默斯,如果我知道此时你的太太在屋里匆忙换装,知道她是这样美丽的人,我会为了她而请你,而不是为了你请她。”
“那我就不来了。”索默斯说。
“听听,这是多么傲气十足的一对儿呀!我想你们是希望万兽之王跪下来,像那些民主的国王一样跪在他的选民面前。准备好了吗,索默斯夫人?”
“你真的想要我也来吗?”哈丽叶疑虑地问。
“哦,如果您不来,我会要求洛瓦特——幸好不是洛夫莱斯,让我在这喝茶,用中餐或晚餐,总之,直到下一顿饭。”
听他这样说,哈丽叶才出去换装。
“一准备好,我们就走。”袋鼠说,“咱们可以全挤进门口那辆车。”
哈丽叶再次出现时,男人们站了起来。袋鼠艳羡地看着她。
“您可真是美丽出众的一个人,”他说,“不过请注意我说的是人,而不是女人。”说完他快步向门口走去。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袋鼠并非十分机智,可他的纯真很迷人,十分迷人,这样子比机智要讨人喜欢。他在场就令人感到温暖,让你感到像被拥抱的孩子一般,伏在他的怀中,感到他火热的胸怀;你的脚蜷缩在他那大大的“肚肚”上。
“我猜您从未结过婚吧。”哈丽叶说。
“我结过好几次了。”他回答道。
“真的呀?”她叫了起来。
“第一次是同本尼•库利,然后是同木朽的诗,再其后是同法律,再就是同一位趾高气扬的贵妇,现在是同我的理想。这一次算永久性的了。我不再会有另一个太太。”
“别的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是否真的结过婚?”
“同一个女人吗?仅仅是个女人?呢,当然,还是个年轻的女男爵呢。七个月后她告诉我说她一分钟也无法忍受我了,就跟冯•鲁姆皮尔道夫跑了。”
“真的?”
“千真万确。”
“那现在还有一位袋鼠夫人吗?”
“没了!像独角兽一样,这个家族中没有女性。”
“她为什么不能容忍你?”哈丽叶叫道。
“你可以想想,哪个女人能容忍我?”他说着微微耸了耸肩。
“我觉得她们应该崇拜你。”她叫道。
“那当然。可她们还是无法忍受我。我为此太同情她们了。”
哈丽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是的,”她缓缓地说,“你简直就是‘阿伯拉罕之怀’——天堂呀,让人手足无措。”
闻之,袋鼠扯下他的餐巾,向后顶开椅子,狂笑起来。这副癫狂的样子吓得那个中国侍者直往后退。哈丽叶的脸也红透了,顾不上吃饭。突然,他又一下子安静下来,开。心地望着哈丽叶,仍然远离桌子坐着。随后他张开双臂,摊开手,把头歪向一旁说:
“毫无办法。”语调有点嘲弄。
她没说话,他转身向侍者道:“约翰,我的杯子干了。”
“啊,”他又说,“如果你讨一个女人开心,你就不能讨所有的女人开心。”
“而你必须讨所有女人的欢心,”哈丽叶若有所思地说,“是的,可能你非得这样不可。或许这就是你的天职。”
“天职!我的老天爷!我成了一个胖传教士了。亲爱的索默斯夫人,请吃饭,不过别一口把我也吞了。把你的东道主当成餐前小吃,你可真是个头发藏在帽子里的吃人妖魔美杜莎。还是说说桃仁烤面包吧,你们吃过的,哪儿的最美味广
这之后他安静不语了,还有了点拘谨。撤桌子喝咖啡时,谈话变得有一搭无一搭,甚至谈不下去了。
“我估计,你丈夫对你讲过,索默斯太太,我们的神授计划,把澳大利亚从窃贼、野狗、野兔、老鼠和野鸟儿那里拯救出来。”
“没有,他没说过。他只是说过有什么政治勾当。”
“他可以那么说,怎么说均可。是不是你出主意让他别染指这类事?”
“没有,”哈丽叶说,“他爱做什么我从来不管。”
“真是个好女人!随他去。”
“他就是这样。”
“那也得您允许才行。”
“连风都得获得允许。”哈丽叶说,“任何一件事都要获得别的什么事的允许才行,这世道。”说完她又脸红了。
“好,正直的法官发话了!”随之他的声调又变得轻柔而迷人。似乎他想起来他该以自己的方式爱她。“这并不是什么政治上的事儿。”他说,“我们想除去生活中的窘迫和紧张,让人们获得无意识的幸福而非有意识的不幸。您不会说这样做是错的吧?”
“不会。”她很不情愿地说。
“如果我是个又胖又老的袋鼠,又没有亚伯拉罕的胸襟而只有袋鼠的口袋来携拖年轻的澳大利亚,您对此反感吗?”
哈丽叶笑了,不觉瞥见他马甲最下面的扣子。它看似一个人的模样儿。
“我干吗要反感?那不关我的事。”
“那就让它成为你的一件小事吧。我需要你的同情。”
“你是说你需要洛瓦特?”
“可怜的洛瓦特。理查德•洛瓦特•索默斯!我确实需要他,可我同样需要你的同情。”
哈丽叶高深莫测地付之一笑,此时她已经厌烦到极点了。那男人脸上掠过一丝几乎恶毒的怒气,他朝后靠在椅背上,漫着眉,腹部似乎抽搐了一下。但他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似乎忘却了一切。好一会儿,他沉默地靠在椅子中,像是沉醉了似的,似乎在遥想很飘渺的事。这让哈丽叶和索默斯深感被他迷住了。这时,他开口说话,那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
“凡是人生母亲养的男人都会厌恶自己,一天天对自己产生厌倦。而女人则像携着一个烦人的孩子的母亲:她能拿他怎么办?怎么办?男人,是女人生的。
“而那些生来如蚂蚁的男人,在冷漠的瞬间出生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他们并不厌烦自己。他们浑身充满了冷酷的能量,在蚁山上燃着冷酷的火焰忙碌着建造新的走廊、新的楼阁,只有他们知道为什么。他们有那些冷酷、蚁酸般的女性与之相伴,与他们一样躁动不安地活跃在蚁山上,同房舍上干涸的泥巴一样。那些所谓活跃而重要的女人和那些活跃的冷血男人,他们把一根根枝子搭起来,一把把泥土堆起来,做了窝让那些女人在上而产下冷漠苍白的年轻一代。这就是世界了,这就是世上的人们了。就是这些蚂蚁般的男女,他们那冷酷但活跃的身体充斥了这个地球的表面。
“可是男人的儿子在哪儿?男人的儿子和女人生的男人在哪儿?女人生的男人是蚁山上冷酷通道里的奴隶。如果他还要出来的话,外面的空间也只是蚁山与山的空间而已。他会听到召唤他的声音:‘你好,你的蚂蚁兄弟来了。’他们把他唤作蚂蚁兄弟。他无法逃离这样的境遇。不能,甚至跳不出女人的怀抱。
“可我是男人的儿子。我曾经为女人所生。尽管生我的母亲用温热的心暖着我,即使五十个老婆拒斥我,我还是要一心一意地去争取打碎那个蚁山。我可以用他们的武器来跟他们打:用他们坚硬的喙和蚁酸。但我不这样,我是用热烈的心与他们斗。深渊换来深渊,火焰引来火焰。而为了温暖,为了同情之火,就该用活生生的心之火去烧掉蚁家。这就是我的信念。

“我是不能让一个女人幸福,但我肯定不会让所有女人都不幸福。我会引导出女人养的男人和男人养的女人们身心中真正的幸福之火来。”片刻,他突然说,“不管能不能,我都爱他们。”他突然提高嗓门**地叫起来,“我爱他们。我爱你这样男人的女儿,是的,你不能阻挡我这样做。火一样的你,火一样的我,火应该与火成为朋友。若是你像蚂蚁那样妒嫉、猜疑,引我发怒,我会提醒自己说:‘看她身上火焰有多美!看蚂蚁把她折磨成什么样了,教她充满了恐惧!’这样我的火气就平熄了,我知道我爱你,火总是爱火,因此你也爱我。我会再一次记下那些用冷酷的能量和火一样的蚁酸折磨你的蚂蚁,记他们一笔账。我爱你,是因为你和我一样受了他们的折磨。我爱你,是因为你和你丈夫珍惜你们之间的圣火,远离那些蚁类。杀死那些蚂蚁。
“我一直在蚁堆中被埋着,理到了脖根子,被埋在日常的红尘俗世中,一遍遍被他们叮咬着,因为我不肯改变,不肯变冷,直到最后,他们的毒药失效,社会人的蚁酸对我毫无作用。而我则保持着那股热情。我会保持住它,直到某一天让它从我这硕胖的躯体中释放出来,给与未知的世界。这是我的旗帜,而我的妻儿和我的上帝则是我心中的火星,我靠这些生存着。我无法探测上帝,做不到。对我来说,它不过是一个冷漠的蚂蚁伎俩。只有我心中的火才是上帝。我不会发誓抛弃它,不会,哪怕你许诺我整个儿世界我也不干。火里有无数的种子,全是种子,让它们散开吧。我不会把它保留在自家的壁炉中的,绝不会。我会用它来燃那些蜂拥的蚂蚁。我会用我的火引来火焰,最终把蚁堆燃着,就像浇上煤油一样。会的。会的。别反驳我。相信你自家心中的火焰,与我站在一起吧。记住,我是同你们站在一起反抗蚂蚁的,记住吧。如果我有亚伯拉罕的胸怀就好了。不过,在这个蚂蚁横行的世界上,是否没有胸怀会更好?你们愿意让年轻、热烈、**裸的一切留在地面上让蚂蚁啃噬吗?愿意吗?”
他审视着她。她脸色苍白,动心了,但仍然怀有敌意。他在椅子中扭动着,沉沉的臀部斜坐在椅子中。
“我想告诉你一件听来的事儿。那人是听一位夫人亲口说给他的。那是威尔士亲王到印度去的事。先是有一场表演,随后那个首府的市长宴请。王子与市长夫人比肩而坐,闷闷不乐,一言不发,被他们闹得难以忍受了。市长夫人觉得应该开口说句话,仅仅是应景而已。可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那孩子打起精神来。她忽发奇想。‘您知道上星期我遇上什么事了?’她说,‘您已经看到了我那只爱煞人儿的小狮子狗了吧?她养了四只可爱的小东西——小得呀,真叫惊人的小。我们太爱这些小玩艺儿了。半夜里我听到它们叫唤了,但我不很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我决定下去看看。你猜怎么着?来了一群大白蚁,正在吃最后的几块狗肉。你说可怕不可怕?’小王子听得脸色惨白如死人。偏偏这时有一只白蚁爬上了桌子,他便摘下眼镜砸死了它,从此一晚上没说一句话。这故事是那夫人亲口讲的,这就是她对一个神经脆弱的可怜孩子所做的事,其实她本意是要敬重他的。我现在要问你们了:“她那活生生的人心哪儿去了?她也是只蚂蚁,一只白蚁。”
他在椅子中辗转反侧一番,那庞大的身躯颇显痛苦,最后是背对着哈丽叶了。哈丽叶坐在那儿,脸色苍白,眼中噙着泪花。
“真太残酷了!”她说,“她一定是个蠢货。”
“恶毒!恶毒!不是蠢!这是蚂蚁使出的高明手腕儿。那孩子的心中还有热情,于是她就偏偏要尽她的力量去熄灭这团火。她就是这样咬了他,吓了他。蚂蚁,社会蚂蚁!社会动物!冷酷,是的,对他们,我像他们一样冷酷,也像他们一样狡猾、恶毒。不过,我并不在乎那些。我想收集所有澳州人心中燃烧着的火焰。尽管有那些小丑和蚂蚁般的诡计,我还是想这样做。‘我们今天点燃了这么一大堆火,拉迪莫主教。’是的,我们还会点燃另一堆。如果您不想这样,您不必与我在一起——如果你怕失去对你宝贝丈夫的独占。那就带走他,带他回家吧。”
他扭过身去,背朝着她,气恼无望中他的话音易然而止。他半躺在椅子中,奇大的身躯在椅子里晃动着,脸几乎埋到皮椅中,臀部突在椅子外面。哈丽叶的脸部**着,要哭。她突然大笑起来,抖着声音刻毒地说:
“其实你用不着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我。”
“你怎么知道是冤枉?”他突然坐起身,愁眉苦脸地垂下头。
“你说话的口气呗。”她苦笑着。
索默斯沉默着,一直沉默到底。袋鼠这样有斗劲儿,他为此心存感激。
男主人用汽车把他们送回家中,谁都无话可说。关上托里斯汀的门,两人单独相处后,哈丽叶才说:
“嗯,他是对的,我绝对信他。他要与你一起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索默斯说。
第二天他们就去了马伦宾比。到后,他们分别给袋鼠去了一封信。
哈丽叶的信是这样开始的:“亲爱的袋鼠皇帝,我必须说谢谢您的午餐和送我的紫罗兰,那蓝花儿仍然在‘咕咕宅’盛开着。我觉得你很可怕,但也很不错。因此,我希望您别记住我坏的一面。我想告诉你,我十分同情你,如果我在哪方面对您有用,我将为此高兴。从听到你讲话,我就被蚂蚁吓怕了,但我明白你说的火是什么意思。洛瓦特去看望您时,会转赠我的财产。而我自己则要变成一支消防队了,因为我相信,你会到处放火,在桌下,在衣橱中,我这个看家婆就得冲上去灭火。身为家庭妇女,任何地方着火都会让我感到不安全,除非那火烧在壁炉中和火炉中。但我想让你知道,你得到了我的同情,还拥有了我的洛瓦特的同情。”她自己的签名是哈丽叶•索默斯。签这个夫姓时,她甚至心跳加快了。
不久她收到了回信:
“亲爱的索默斯夫人:能获得您的同情,我深感荣幸,心存感激。我在您的签名下贴了一张一镑六便土的政府邮票,以使它成为一份法律文件;还进一步伪造了两个证人的签名,证明您把泪瓦特赠给了我。这样,你在新南威尔士州就找不到一家法院帮你再得到洛瓦特了。对不起,我这样利用您很不光彩。但我们干律师的,从不知踌躇。
“如果我能在悉尼再一次——就定在下周二吧——有幸款待一位美丽而出众的女人,听她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个犹太人,我的名字不该叫本杰明而该叫亚伯拉罕,我会感到万分高兴。一定再光临,再把我称作亚伯拉罕的胸膛,并且千万带您丈夫同来。”
“这个袋鼠是个好斗的野兽,我肯定。”索默斯说着看看哈丽叶笑了。他并不因为另一个人挖苦了她而感到不快。
“我觉得他十分蠢。”她只说了一句。
这些日子以来,索默斯也很感愤懑。什么热爱人类,什么心存爱之火,全是废话。他感到十分冷漠。他喜欢这大海,晶莹淡绿的海水涌起,泛起冷冷的泡沫。火一样燃烧的冰冷的海,火一样的鱼。他走出去,下到低矮的平缓石头上,看那缓缓的海浪冲刷着石岸,看那一孔孔深深的石洞**中清亮亮的水、浅颜色的贝壳和猩红的小海葵。石板上面让海水冲刷得坑坑洼洼,奇形怪状,又像海一样粗犷。他站在海边看着浪头,那海浪恐怖地向他滚来。他站的地方远离海岸,他眼看着塘鹅浑身闪着白光,像白色的云雀呼啦啦落在浪尖上,这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那就是渴望自己像海生物一样冷漠、一样暴烈。让一个人全然冰冷下去,让这可怜的热乎乎的**一点不剩地变冷,去获得一条鱼那样冰冷的力量。以一个海生物冰冷的**去涌动!现在他能够理解那海豹女的歌吟了,她一边低吟一边回到大海中去,把她那有着热血**的丈夫和孩子甩在岸上。再也没有教人发腻的温暖了。再也没有人类这可怕的窒息的热量了。去做一条疾游的鱼儿,在比陆地更广阔的大海中畅游,浑身充满着冰冷的生命,畅游在水下的薄暮中,不教任何同情心来纠缠我们。
他现在有的就是这样的感受。人类?哈,他把脸从陆地下转开,面向大海中央。海的喧嚣和沉默恰像一条鱼。这冰冷而可爱的岑寂,没有咆哮与喧嚣。他感到口中的舌头十分沉重,似乎它早已远离了任何言语。
他毫不在乎袋鼠的所言所感,不在乎任何人的所言所感,包括他自己。他没有感觉,言辞也已离他而去。他只想变得冰冷,像一条鱼儿那样孤独,心中毫无感情,只有某种冰冷的狂喜和鱼的凶猛。“一丘之貉!”好吧,谁规定了人的界限?人也可以是一个鱼一样冷酷的狂暴魔鬼,充满了冷酷的怒气,一心想逃离令人发腻的人类生活,不是逃向死亡,而是要获得鱼儿那自足冰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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