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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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出发去测那棵猴面包树。菲茨洛伊量了两次,先用的是小型六分仪,接着又爬到树顶,从上面放绳进行测量。两次的结果都一样:树远不及它看上去那样高。菲茨洛伊画了一个草图以证明这一点。麦考密克胜了查理,欣喜若狂,一定要他当场给钱。当查理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他时,他又一次窥见他的敌手脸上那冷酷的表情。
但接下来的一件事让他更为不安。在回汽艇的路上,麦考密克侧身赶到他面前假惺惺地说:“顺便说一下,昨天我碰巧去了奎尔岛。我看到了你说的那个岩石层。确实有点奇怪,不是吗?我真的希望你关于其构造的理论是正确的。”
查理非常吃惊,他居然那么快就转变了自己的观点。
“你是否注意到,”麦考密克接着说,“那个岩层里的贝壳与海滩上看到的一样?”
查理不曾注意到:“那又怎么样?”他有一点防御的架势。
“在我看来,那表明不管是什么地质运动导致它上升的——比如说地震或者其他地壳运动——其发生的年代必然不会太远。”
“现在该我祝贺你了,”查理触摸了一下帽子说,“毫无疑问,你是正确的。”
他的话很有气度,但他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他心想,这家伙不是个傻瓜,东西学得快,而且还进行了细化和发展。我们可决不能让徒弟超过了师父。
船在佛得角停留了23天。那期间,菲茨洛伊对那些岛屿进行了精确的定位。然后,小猎犬号又扬帆起航了。他们往南航行时,气温与日俱增。大部分的时间,查理仍感到恶心。而现在,他又觉得昏沉沉的。用他对金的话来说,那感觉就像是“炯在熔化了的黄油里”。
他们在巴西海岸的圣保罗岩作了短暂停留,储备了些新鲜食物。
菲茨洛伊和查理乘坐一艘尖尾快艇到岛上去畅快地玩了一番。那里的鸟不怕人,水手们径直走上去就可以用棍子打到。他们甚至徒手都抓到一些。另一艘带着麦考密克的汽艇也准备上岸去,结果被浪打开了,于是只好开到港口去钓鱼。水手们抛出鱼线,钓起不少石斑鱼。他们挥舞着桨击退前来掠食的鳌鱼。
最后,小猎犬号到达了赤道。查理自然早就听过关于那种古老仪式的种种传说。仪式被称作“过界”,充满着小学生的恶作剧味道。但船上的人都讲得不具体。恰恰相反,他们故意说得模模糊糊又挺吓人的样子,来拿他开心。2月16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和另外32个“格里芬”①——新来的人——被关在下层的甲板上。

【注①格里芬:希腊神话中的恶兽,意指这些新手扮成恶兽。】
舱口被封死,里面一片漆黑,而且闷热难受。查理曾看到一眼舷楼,他觉得他们肯定都疯了:菲茨洛伊扮作海神尼普顿的模样,身穿一件托加袍,手持三叉戟,坐在上面。下面是一群身上涂着色彩的、半裸的人在和着笛子和鼓声疯狂地舞蹈。
舱口开了,下来4个海神的军士。他们直奔查理,拽住他的肩膀和双腿,把他上身扒光,然后蒙上眼睛把他带到上层甲板。圣歌在空中回荡,沉重的舞步震得船板直抖。无数桶水劈头盖脑地泼下来,弄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被带到一块厚木板前,并强行要求他站在上面。接着他的脸上被涂上沥青和油彩。有人用一块生锈的铁环给他“修面”。他觉得有些胡须都被拔了出来。然后随着一声信号——肯定是菲茨洛伊发出的——他觉得自己被脚朝天翻转过来,落在一面装满海水的帆里。有两个人把他往水里按,其中一个人动作很粗野。他挣扎着吸了一口气,又被按了下去,在水里憋了似乎好几分钟。正当他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时,两人松开了手。他像跃出水面的鲸鱼喷出一口水柱。过界仪式结束了。这是他人生中最为可怕的一次经历。
有人扔给查理一条毛巾,让他把身上擦干。甲板上到处是水、颜料和肥皂泡沫,非常滑,他不得不紧紧抓住索具。他留在那里观看其他的人,觉得除了最后一个外,大多数人比他更惨。相比于最后那个,他算是被折磨得够呛的了。这时他注意到站在齐膝深的船帆里的两个恶霸中有一个是麦考密克。他的前臂油亮油亮的,上面全是汗水和海水。
那天夜里,查理觉得自己已经越过了一条界线。他知道那些水手接纳了他,自己成了他们的一员。他曾一枪就把一只鸟击落下来,令他们一直羡慕不已。如今,无论什么时候,当他冲到甲板上去看海豚或者其他海洋生物时,他们都会和善地冲着他微笑。
查理站在船头近旁,感受着和风拂面的惬意。他仰望夜空,找到南十字座的位置。突然,他意识到自己不觉间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决心不放弃此次航行,无论前路如何,也要留在英国皇家海军舰艇小猎犬号上。他要坚持到终点。在这个地球上,除了这艘装备有10门炮、90英尺长的船外,他哪儿也不会去。船上74个人的航海勇气令他欣赏,他们的友爱之情让他珍惜——除一个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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