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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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玉立照新妆,翠盖亭亭,凌波步秋绮。”卡妙轻启双唇,吟唱道,仿若深谷幽兰,雨后清露,“真色生香,明榼摇淡月,舞袖斜倚。”
七弦琴悠悠缓深吟,如层层微浪,缓漾碧波。
踩踏着音节,阿布罗狄展姿起舞,若白鹭凌空,似雄鹰翱翔。
“耿耿芳心,奈千继、情丝萦系。恨开迟、不嫁东风,颦怨娇蕊。”
指尖在空气中留下完美的痕迹,衣衫的缘边,肆意展扬,勾勒出的道道气痕有若凌霜。
“花底谩卜幽期,素手采珠房,粉艳初退。雨湿铅腮,碧云深、暗聚软绡清泪。访藕寻莲,楚江远、相思谁寄。棹歌回,衣露满身花气。”
舞步繁复细碎,挥袖飘零四空,水蓝色的华贵彰显四方,清澈的眼眸宛然流光,好似英武男儿拔邑疆场,又如儒雅俊生吟笑奕漾。
这时,琴声忽然变得轻若浮云,缥缈如仙。
“婆娑欲舞,怪青山欢喜。分得清溪半篙水。”
“记平沙鸥鹭,落日渔樵,凌江上,风景依然如此。”
动作附着琴声,妩媚娇柔,温润而令人心醉,柔软且让人神往。
“帝德实广运,车书靡不宾。执瑁朝群后,垂旒御百神。八荒重译至,万国婉来。华盖拂紫微,勾陈绕太一。容裔被缇组,参差罗罕毕。星回照以烂,天行徐且谧。清跸朝万宇,端冕临正阳。青绚黄金繶,衮衣文绣裳。既散华虫采,复流日月光。”
卡妙的歌声愈来愈强,情绪也越渐激动,指拨丝弦,由缓至急,由轻至响。
丝毫没有半点儿误差,阿布罗狄准确无误地踩踏出舞步,凌风起身旋转,挥抛衣袖,**“飒飒”清风,面上轻纱挥扬,少年颀长的身形,无不立显气度辉昂。
最后乐声走向**,铮铮悦耳,如一道清流,由山间的稀缓净透,逐步汇成恢宏瀑布。似点滴雨露,渐渐芸成大雨滂沱。
“牡丹半坼初经雨,雕槛翠幕朝阳。娇困倚东风,羞谢了群芳。洗烟凝露向清晓,步瑶台、月底霓裳。轻笑淡拂宫黄。浅拟飞燕新妆。”
汗水从阿布罗狄脸侧淌下,渗入衣衫,丝丝磨腻着伤口,涔涔的痛。
水亮的眸子精光一闪,仿若黎明晨星,独耀天空一隅。
“杨柳啼鸦昼永,正秋千庭馆,风絮池塘。三十六宫,簪艳粉浓香。金銮玉殿庆清赏,占东君、谁比花王。”
宛如清风展翅的银雕,利锐犀敏,好似迎战飞雪的猎鹰,气宇轩昂。
身姿是怎样的精丽与妩媚,气度又是怎样的桀骜与激昂。
群臣无不惊叹,无不倾服。
突然间,琴声哑然而止,阿布罗狄纵身轻跃,长衫如同翼翅在空中大展。
一阵屏息的空灵,让众人不觉一异。
接下,便听得卡妙悠悠然吟出:
“良夜万烛荧煌。影里留住年光。”
渐渐轻落于地,阿布罗狄单跪曲身,长衫围起铺展,轻纱服帖于面。
水色的发丝,在卡妙最后一个音符响起之际,顺及后肩,清丽的水蓝,犹若深海游鱼的眼……
…………
…………
一时间,无人记得回神,无人脱离幻象。
那是怎样的一种倾城,一种绝色。清新娇丽而又英姿飒爽,霎时间掀起一阵冷煞,即刻却有带来一片温柔。
肃杀与温润并立,柔媚与刚毅共存。
仿佛极近神氏的人类,又似化为人形的神灵。
世间尤物,令人妄神,使人难忘……
全场一片寂静,阿布罗狄仍保持着结束时的动作,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断喘息着,汗水如注。
他应该起身向帝君表示一曲结束,并感恩圣君不嫌其拙技。但他动不了,浑身仿佛针扎一般的疼痛难耐,未全愈合的伤口,在咸腻汗水的浸渗下引出扎心的撕痛。尤其是肩上的伤口,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用力刻画着那道道肌理,割划着涔涔鲜血……
他必须起身有所表示,只是……
他需要一点时间,不过,几秒便好,给他一个缓冲的间隙。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稳慢而沉重,在这个清寂的宴廷里,听上去是如此的震撼,如此的惊怵。
终于,脚步声停住了,阿布罗狄的眼里,出现了绣着金线云边的绛紫色衣袍的一角。
“陛下……”
他艰难地张口,带着尚未平静的呼吸。
“谢陛下赏脸,属下技艺拙劣,献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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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潘多拉有力地绞着手指,关节处隐隐泛着白。
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
为何这个苟且偷生的无名小卒会舞出这等绝技?
撒加的心思完全不在筵席,别人不了解,但是决逃不过潘多拉的眼睛。
是的,她的帝王自打御令史一入席,整个人心思都在向沙加身后那个小小的侍卫身上。
为何如此在意他?
陛下和御令史之间的深厚情谊,潘多拉自是了解几分。
眼下是爱屋及乌么?
若是以往,潘多拉一定会这么认为。而今,很不凑效巧的是,几天之前她意外地得知沙加这位随身侍官的真实身份,以及这场帝国联姻的真实内幕。一想到撒加迟迟不肯接受自己心意的原因,竟是由于那名伊索埃尔来的男子……
潘多拉银牙一咬,愤愤然独自思索:既然这样,那就趁着这个宴席,让这个侥幸苟活下来的下人颜面丧尽。
所以,她才会打着“觐见高人”之名号,极力建议让御令史携这位男子一并列席;所以,她才会四无旁顾地提出让他当朝起舞。
一个地位低下、作为棋子的傀儡怎会舞蹈?更别说先前在牢狱中所经受的那番催折,他的身体,一定负荷不了……
“撒加,你要明白,这个在你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就无声无息地在你心里占据一席的男子,实际上是多么的无用懦弱。你要明白,你留他一命,是怎样的一种失策……
只有让你完全彻底的失望之后,你才会定睛看向我,看向这个一直都陪伴在你身旁,等待着你的感情的我……”
想到这里,潘多拉一把抓住面前的酒杯,死死地握着,几欲将其捏碎。
只是……
为什么?为什么?
事实却总是出乎她的意料?令她反而弄巧成拙?
不仅如此,万没想到,卡妙竟然在此时又突然插了一脚。
她不甘心,不甘心。
尽管知道嫉妒之火足以**,但在她注意到撒加在见到那名男子时脸上表情的微弱变化时——所有理智,都崩溃一匮。
…………
…………
曲止舞终,撒加站起了身,端起桌上的金杯,缓缓走向那跪在殿中的人。
潘多拉看着撒加的背影,抖动的异常厉害的手,将杯缘贴近唇边。
随即,一仰头,饮干晶莹酒露,虽是清凉甘甜,在她尝来,却是苦涩万分。
这种场合,她不能发作。忍耐,必须忍耐,只有忍耐……
嫉妒的火焰啊,你烧吧,烧吧,愈烧愈旺,愈烧愈烈,直至你所依附的主人完全彻底的歇斯底里、丧心病狂……
那样,才是你这残酷且毫无人性的火焰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啊……
宝石缀在墨绿色的襟领上,随着身体的颤抖发出轻微的“叮铃”碰撞声,那双依旧含笑的黑曜眼眸闪烁着噬人的光,一股隐隐卓见的杀气,渐渐在这个美丽的墨色身影四周漫开。
“忌妒之神啊,用你的手,请为我指出一条路,焚噬我,侵染我,若能变强,我甘愿泯灭……心甘情愿向你献上一切代价,只为赎出心中的那抹不甘……”
垂下长睫,潘多拉的唇角撩起一丝魅笑。
“看着我。”一声不大的命令,让阿布罗狄讶异地抬起头。
“……”深色眸子里透出一股无名的威严,瞬间笼罩周身,他一时无话。
接下来的一刻,撒加却没说什么,将手中的金杯递到阿布罗狄面前。
“起来吧。”他静静地吩咐道。
“……”身体僵在这一刻,阿布罗狄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君王,迟迟没有伸手。
看着撒加的这个举动,沙加的心不禁一阵揪紧,他焦虑地看着阿布罗狄,却在此时无能为力。
试图给他暗示,但自己这个角度,阿布罗狄根本无法看见。
如何是好?
沙加抓紧了衣袖的垂边。
“阿布……”他心里焦急地呼唤着,满满的忧虑,涌进暗金色的眸。
“起来吧。”撒加再一次平静地对阿布罗狄说道。
“……”
被此情此景弄得一时失措的阿布罗狄,随着那声轻缓的语调在耳边的又一次想起,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人递来的金杯。
一霎时,沙加的心里顿时塌了一块,一股血液直冲他的大脑。
“完了……”他独自暗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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