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苦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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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书衡在府中躺了十多天,仗了年轻,伤势好得很快,只是内力恢复却很慢。看朝堂上皇上还是副阴沉样。边关战事越来越紧张了,也不知劭良和曾怀中能支撑多久,如若破关,东虞大军长驱直入,到时势必要调兵遣将,皇上是在为这个忧心吧。
赵莹华回来了,见了他就哭,祁书衡看着妻子哭红的眼睛,心一软,就又搬回了卧房。
赵莹华这一番经历,已隐约知道自己相公喜欢一个男人,那男人是当年的平天大将军,她心里凄苦,又舍不得祁书衡,想着那男人现已不在,对他是百般温柔,只盼他能回心转意。可见他下得朝来就待在西院,一待就是半天,自是还在想着那人。
一日乘他不在,她悄悄来到西院,只见正房里摆满水缸,阴气十足,正中桌上放着一只破旧的瓦罐,探身去看,里面竟是卧着一只蟋蟀。
“别动!”祁书衡正好回来,看到她捧起那个罐子,惊叫道。
赵莹华一惊,就松了手,眼看那罐子就要摔在地上,祁书衡急忙冲过去一把接住,“好险!”抬头看赵莹花是一脸惊诧和委屈,轻声道:“这是那人唯一留下的东西。娘子就不要为难我了。”
到了夜里,祁书衡搂着赵莹华,轻抚着她的头发:“我的心早在八年前就拴在他身上了,虽然一切只是一相情愿,对不住……”
赵莹华看着他,心道,你岂是对不住我,也是对不住自己啊,手抚着丈夫消瘦的脸颊,慢慢滑到他的心窝,那里没有自己的所在,如今他终于肯和自己说些体己话了,却是为了那人,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祁书衡叹了一口气,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而此时身在东虞的洪瑞每日还是跟着杨同宝上街摆摊子玩蟋蟀,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虞仲文那里已没了动静,他一面松了口气,一面是隐隐地不安,暴雨将至的前夜往往是平静的,他心里忐忑着,不想让杨家父子知晓而徒增烦恼,面上还是一副平常色。
这一日傍晚,他与杨同宝从街上回来,杨同宝上了楼,洪瑞坐在楼下堂里与小雷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与孩子说话不用费脑子,只需顺着他的思路走,很有意思。
“杨叔,你以前是将军,不是唱戏的,为何要同爹爹一起骗我?”此时杨小雷一副郑重的神情质问他。
“没骗你啊,其实也差不多,这世上的人呐,都是在唱戏……”
“是吗?我也是在唱戏么?”
“也算吧,不过你现在只需扮自己,最舒心了。”
“那以后我会扮谁呢?”
“以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做郎中。”
“那很好啊,和你爹一样治病救人……”
杨同宝正好收拾了东西下楼,听了他俩的话,看向洪瑞,不自觉就出了神,如果能够选择,我想扮你身边最重要的人,不知老天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群人,洪瑞抬眼看去,领头的却是虞仲文。
“洪将军。”虞仲文见了他拱手道。
洪瑞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遂不动声色还礼道:“虞将军在边关忙于督战,怎会有工夫寻到这儿来。”
虞仲平只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道:“皇兄病了,我回来看看他。”
“哦?”洪瑞的语调并无变化。
“肃州一役已拖了月余,却始终攻克不下,皇兄吃不安稳睡不安眠,自回来后身体虚弱又经日夜操劳,适以病下不起。”
洪瑞听了正待开口,却听虞仲平又道:“皇兄一直惦念洪将军,又怕派人前来问侯会叨扰将军,此次我前来是瞒着他的,看来将军一切都好,就此告辞了。”说着,不等洪瑞反应拱了拱手带着手下径自去了。

洪瑞见此皱起眉头,低头不语。
杨同宝看着,担忧道:“虞国主这一病,不会有什么事吧。”
洪瑞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不会有事的,我且进宫一趟,你与小雷早点安歇吧。”
杨同宝点了点头,拉着小雷走出客栈,看着洪瑞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东虞的皇宫与大祁比起来自是另一番景象,洪瑞无心欣赏那特有的塞外风情,到了那厚重威严的门前,向侍卫报了名字,是一路通行无阻。
来到皇上寝宫,只见内堂红灯高挂,帘帐低垂。
“洪瑞来了……”虞仲文从床上欠起身想要坐起来。
洪瑞忙上前扶住他,虞仲文摆手对周围宫人道:“都下去吧。”
洪瑞借机把住他的脉门,果然气息薄弱,内力虚空,只见他面色灰暗,手里正拿着一张发黄的纸,这才发现旁边几上也是放着一叠叠发黄折皱的纸。
洪瑞看去,不觉发怔,正是他早年写与虞仲文的信。
虞仲文看着他,道:“这都是洪瑞写与我的信,我一直保存着,共得一百三十八封。”
“往事成烟,洪瑞已不是过去那个洪瑞了,仲文兄勿要再执念。”洪瑞平静地说道。
“林有青色山有棱,未见云腰只见顶……我想不通,写出如此豪情壮志的人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虞仲文费力地从床上撑起,洪瑞连忙扶着他下了床。
“人是会变的……”洪瑞喃喃道。
虞仲文看着他,良久,道:“听说你喜欢蟋蟀,我这里备得几只,都是东虞皇族养的极品,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可斗上一斗。”说着一击掌,一队宫人捧着一堆锦盒进来了,虞仲文拿过一个打开,洪瑞看去,正是一只上好的虫子。
“仲文兄身为一国之主,怎能沉迷此等游戏?”洪瑞皱眉道。
“哈哈,关一日不破,我就玩它一日,洪瑞以此逃避世事,我如何不能逃避?果然是好游戏啊,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仲文兄如若能够撤兵,自是没了烦恼。”洪瑞淡然道。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虞仲文一双圆睁眼眸定在他身上。
洪瑞沉默不语,虞仲文见了,拿起那锦盒塞到洪瑞手里,“这只金虎怎么样?给你……我再选一只……”说着朝那些宫人手里看去。
洪瑞再也忍不住了,把那锦盒放在几上,冷冷道:“仲文兄既有精神斗蟋蟀,身体自是还好,洪瑞放心了,这就告辞。”说着转身要走。
“洪瑞的确是变了,变得心狠了,竟不理为兄处于水火!”虞仲文高声道。
洪瑞停住脚步:“不要逼我……”
“是你逼我!”虞仲文说着咳嗽起来,洪瑞忙转过身要扶他回到床上。
虞仲文猛地推开他,道:“大战之际,我放下江山社稷不理,只身去大祁救你,到头来,人是救回来了,却是救回一个赌徒!你说,我该如何与东虞的文武百官交代?如何与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交待?如何与东虞的百姓交代?”
洪瑞的心象被鞭子一下下抽着,已是答不上话来。
“你知他们如何写的奏折?说我救你回来是要做你的入幕之宾!你躲去客栈玩蟋蟀,留我一人在朝堂上忍受百官质询,是要我沦为东虞上下的笑柄么?”虞仲文乘势追击。
洪瑞的心猛然扭作一团,身子好象已摇晃起来,他声音颤抖着:“好,好……仲文兄,我还你就是!只是我助你成就霸业,你要放我归隐山林!”
“一言为定!”虞仲文一把抓住他的手,洪瑞一把挣开,大步离去。
虞仲文看着他悲愤的背影,眼里掠过一丝怜惜,可惜我坐得此位,终究不能与你成为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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