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但凡家境还算可以的人家都会买些吃食来庆祝一下作为洛阳城中最大的酒家，聊斋居洛阳分号在今天更是爆满，洛阳府县的官员，致仕的大臣，几户城里面最为显赫的世家都不约而同地在此庆祝。纵然洛阳衰败已久，但十三朝古都的底蕴与厚重依然是不容质疑的。
与此同时，在酒楼后面的一个幽深的小院里面，此时也是人满为患。这正是朱术桂在上个月力排众议派出的无间道的探子们。而整个河南的无间道负责人一号此时也正在这间密室里面。
从崇祯十三年初开始，无间道的力量就开始向河南转移，整个大明两京以及一十三个行省和无间道关东部，蒙古部，南洋部共计十八位负责人当中，河南的负责人编号是排在第一位的。无间道系统的腰牌有四个大的等级，朱术桂手里面的是金牌，上绘盘龙，指挥使的腰牌是银牌，上绘四条蟒，副指挥使的则是三条蟒的银牌，各省的负责人是三条蟒的铜牌，各府的负责人是二条蟒的铜牌，各县的一条蟒的铜牌，普通的探子则是一条蟒的铁牌。河南的负责人的腰牌则是比照副指挥使的，由此可见朱术桂对于河南的重视。
可以说，李自成所部农民军进入河南是整个明末形势转折的分水岭。从此以后，明军的战略进攻基本结束，等到得到了充足人力物力补充的李自成在朱仙镇消灭了明军在关内战场的主力左良玉之后，他基本上已经可以为所欲为，天下大势也已经不可逆转。这其中，福王朱常洵的巨厚家资对于李自成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
“一号，这次来的兄弟都在这里了。兄弟们什么时候能拿到家伙？外面的流贼越来越近了，这么赤手空拳的心里面确实没有底。”
“一，二，三，四，……十，嗯？这位兄弟把手借我用一用，十一，十二……总共是十个人的手再加上第十一个人的三根手指头。一共是……”被称作一号的抓耳挠腮的算着数，不过显然这个数字严重地超过了他的智商范围，估计三天三夜他也算不明白。
“行了一号，总共是一百零三个弟兄，不知道洛阳城里面原来的弟兄有多少？让他们都过来吧”底下的一个人实在是受不了一号的“睿智”，出口打断道。对于这位坐镇河南的一号如此卓异的表现，新来的这些人差点失去了信心。
“王爷钧旨！”躲在角落里面的张恬一声大喝，顿时屋子里面安静了下来。
看到众人都看着他，张恬顿了顿，开口说道：“诸位兄弟，我们这次这么多人齐聚洛阳，搞了这么大的阵势，是因为王爷交给了我们无间道一个很重的任务。据流贼当中的内线的消息，元旦前后，闯贼就会前来攻打洛阳，从这段时间闯贼的行军路线可以看出，贼军正在有意识地接近洛阳。贼军已经攻克了宜阳，殿下判断闯贼下一步将会攻占永宁，继而新安。如此，到了除夕前后，洛阳就会暴露在闯贼的兵锋之下。到时候，依照这些贼军的性子，府县官员无可幸免，福藩也将会成为大明第一个倒在流贼手里面的亲藩。”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么？”一个人大着胆子问道。
“当然有关系，福王之藩，神宗皇帝几乎将内帑的大半财产都赐给了福王，河南，湖广，山东三省共计一万九千顷的膏腴之地也一并赏赐。除此之外，当年抄没张居正的家产，江都至太平的沿岸荻洲杂税，四川的榷茶，盐井收入，以及淮盐一千三百引也都归了这位殿下。当今陛下刚刚继位的时候，魏阉势大，是福王殿下派了一队王府的校尉保护陛下的安全，虽然谁都知道这些个校尉也就是个摆设，不过这个姿态很重要。所以，这些年来，陛下对这位皇叔殿下也是异常的荣宠。这位殿下现在的家资，绝对是超出想象。”张恬侃侃而谈道。
“可是，福王乃是天下亲藩当中最为尊贵的一位，以这位殿下粘公鸡不但一毛不拔还要占你点便宜的性子，他有再多的钱也只能锁在库房里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一号疑惑地问道。
“殿下说过一句话：乌龟藏起来之后。早晚还会把露出来的。咳咳。”看到地下一起子人的古怪表情，张恬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平时这位殿下可以像一只下蛋的母鸡一样把自己的身家牢牢地看起来，不过现在，闯贼就要杀过来了，那帮子人可不会像诸位兄弟一样好说话。殿下是咱大明地位最为尊贵的郡王，当然不能坐视流贼凭借福藩的家资做大。所以，这一次我们的任务很明确：第一，确保李闯逆贼在洛阳得不到福王殿下的一丝一毫的财产，就算是我们拿不走，也要给毁了。第二，福王殿下尚在的两个儿子，德昌郡王朱由崧和颍上郡王朱由渠，殿下要我们尽量的搭救。至于福王殿下，由于其行动不便，殿下让我们尽力而为。”
实际上张恬并没有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按照朱术桂的安排，是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朱由崧这位未来的弘光皇帝送上西天。而出于对朱常洵遗传基因的深深地不信任，可怜的朱由渠也只好陪他的大哥上路了。虽然历史上，这位颍上郡王殿下死在了李自成的手里面，不过由于朱术桂这只的小蝴蝶的出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为了保险，只好送他上路了。
可以说，朱术桂如此的安排是在为自己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做了充足的准备。莫名其妙地来到了明朝，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离开。把朱常洵的儿子灭掉了，一旦北京沦陷，那么依照明朝的兄终弟及的祖训和血脉的远近，在南京继承大统应该是桂王朱常瀛的儿子，朱常瀛的长子早殇，二子，三子的身体又不好，在顺治二年先后病死，显然没有那个身板去承受从湖广桂藩封地到南京的一路颠簸。如此，朱常瀛嫡四子永明郡王，也就是后来的永历皇帝朱由榔就很可能会成为南明朝廷的第一任皇帝。在南明历史众多的皇帝和监国当中，朱由榔的能力虽然说不是最为出色的，但至少比人头猪脑的朱由崧强上不少。后世很多的史学家就曾经假设，如果当初在南京继位的不是朱由崧而是潞王朱常淓或者帝朱由榔的话，大明未必会亡，最起码也是一个南北朝的局面。
即便是南北朝的局面，只要汉家的衣冠还在，那么就还有希望。朱术桂相信以大明开放的姿态，中华据对不会错过工业革命的浪潮。而仅仅据有半壁江山的满清出于和南明争人心的角度考虑也会善待汉族百姓，中华也会少受一次荼毒。若干年后，完成了工业革命的全火器装备的大明王师将会打过长江，用手里面的枪炮给所有顶着大辫子的满洲人挨个点名。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张督导留一下。荆州来的兄弟们就委屈几天，你们的面孔太生，这段时间就尽量不要外出了。吃的喝的我会让别人送过来。估计也就是十几二十天的功夫，不会拖得太久的。“一号一边说道，一边给张恬使眼色。
“殿下这次有没有什么别的交代？“看到人都走出去了之后，一号开口问道。一号本是朱术桂身边的亲随，对自己的这位主子的性子实在是再了解不过，就知道张恬肯定有很多话没有说。
“是，大人明察。刚才人多嘴杂，卑职不敢多说，正要向大人汇报。“张恬恭恭敬敬地说道。尽管他是相当于“钦差”的身份，不过在老资格的一号面前也不敢丝毫的拿大。
“汇报就说重了，一起参详参详。“一号笑容满面地说道。尽管对于崇祯十三年年中开始增添的督导他也没有丝毫地好感。和荆州军的编制类似，在无间道里面每一级也有相应级别的督导。督导系统总负责人叫做大督导，省一级的叫做省督，府一级的叫做府督，州县一级的叫做县督，腰牌和各级负责人的一致，相当于情报系统的政委和宪兵。
“卑职领命，王爷来之前和卑职说，福王和两位王子必须死，而且不能死在闯贼的手里面，殿下担心这么多年的享乐已经让福王失去了天家子孙当有的骨气和风骨，所以，我们必须在闯贼进城之前完成任务。至于福王府的财产，王爷希望大人可以尽量搞到手，据说王府的仓库里面有不下百万两的白银，十余万两黄金，铜钱，布匹，粮草堆积无数，可供二十万大军一年之用。王爷说粮草什么的如果保不住的话就烧了，绝对不能给闯贼留下。不知大人怎么想？”
“这些年，河南一直都是重点，无数的弟兄们被派到了这里，自然不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准备。在望京门外，有我们的一个据点，目前地道已经挖到了城墙外，出口的地方是在东郊的迎恩寺，我已经在那边准备了足够的马匹。”一号颇为自豪地说道。
“大人，上百万两的银子，十几万两的黄金短时间内我们怎么运走？没有百十辆的马车，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把这些东西运出去啊？”张恬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感情一号一直想的都是如何跑路的问题，至于如何把东西运出去压根就没想。
“督导说的是啊，我疏忽了。可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了啊！十天之内，最多也就是十五天流贼肯定会围城的，这段时间也就是够把河南一省的兄弟们调过来，山东，山西，河北的弟兄们也能过来一些，不过荆州的大军肯定是过不来的，就算能来也容易把王爷暴露了，不能这么办。兄弟你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一号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问道。
“幸好王爷他老人家神机妙算。这次广宁军来的还有一个营的骑兵，和一个大队的斥候，他们是走长江，运河，黄河的路线，明天或者后天的晚上估计就能到。到时候渡口那边就请大人安排好，一定要保密。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斥候大队顺着地道摸进来，在闯贼攻城之前一两天，一举占领福王府，把金银财宝运出去，由外面的骑兵护送上船。等到贼军攻进来的的时候，整个王府给点着了，什么也不给闯贼留下！”张恬杀气腾腾地说道。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已经是崇祯十四年的正月了，这时候，宜宁和永宁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洛阳和省城开封，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农民军下一步的目标就是福藩所在的洛阳了。因为害怕朝廷怪罪，河南巡抚李仙风和布政使梁炳把两城失陷和万安王被杀的事情压了下来，并没有上报，只是下令驻守洛阳的总兵王绍禹加强警备，并没有派出重兵增援。
已经发展到了几十万人的李自成大军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合围洛阳，城中一日数警。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农民军四面攻城，总兵王绍禹和洛阳分巡道，参政王胤昌率军据守四面城门，并以部分明军出城游击，农民军大部分都是近半年加入其中的流民，战斗素养和单兵能力普遍不高，损失颇大，一时之间，双方形成了僵持。
假如是在之前，没准儿李自成就退兵了。不过现在这位李闯王的身边也是有狗头军师的主儿，牛金星和宋献策可能仅仅只会纸上谈兵，不过出身于世家的李信可是文武全才。因此，这一次李自成并没有选择撤兵，而是咬牙坚持了下去。历史上，正是这一次攻陷洛阳成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从此，这只流动作战的农民大军有了和明军正面叫板的实力和自信。可以说，李自成最后攻入北京，推翻明朝的辉煌经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当然，这一次，他碰到了穿越于此的朱术桂，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十七日，农民军经过几天的全面进攻受挫之后，及时的改变战略，集中优势兵力猛攻洛阳西北城墙及附近城门。此举虽然使得农民军的人数优势无法完全发挥，但抱成一团的几十万人也使得明军出城野战的部队无从下口。激战两日，攻守双方均伤亡惨重，但守军本就人数不足，无法承担如此损失，洛阳北部防御摇摇欲坠。
守卫洛阳的明军早已欠饷多时了，战事顺利的时候还好，这会儿战局不利，憋了一肚子怨气的士兵们自然就出了问题。洛阳城里的首富福王朱常洵则秉承了他老爹万历皇帝的吝啬本性，不肯拿出王府的钱粮助饷。局面至此无法挽回。
二十日晚间，守卫北门的明军士兵欲降农民军，并将稍后赶到的参政王胤昌绑在了城楼之上。等到总兵王绍禹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控制。尽管他带着亲兵奋力弹压，并亲手砍杀数人，但变兵已经趁着混乱打开了城门，城外的农民军遂攻入城中，明军兵败如山倒，到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农民军已经完全地控制了洛阳城。
在崛起于陕西的数十股农民军里面，李自成的老八队是第一个攻陷了亲藩封地的。不过他此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等到他赶到城中的时候，福王府已经烧成了一片白地。而城内名望最重的缙绅，理学大儒，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棋的府邸也已经是一片废墟，吕维棋悬梁自尽，丧身火海之中。此时，李自成刚刚拿到手中的本该是一块儿肥肉的洛阳城竟成了一块儿鸡肋。大肆收刮了数日之后，仅仅得到了粮食几千石，白银三四万两，至于上百万两的福王家资则不翼而飞了，王府库房里面的数十万石粮草也全部被烧成了灰。堂堂十三朝古都，李自成得到的东西竟然还没有一个州城县城多。而因为打下了洛阳，杀死最为重要的亲藩福王，他已经无可避免地成为那一只出头鸟，成千上万地明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时间回到十七日晚间。得知李自成改变策略，全力猛攻洛阳西北之后，聚集在城内的数百的无间道探子和广宁军的一个斥候大队开始从各自的驻地向福王府望京门外的据点汇聚。尽管此时城内戒备森严，到了晚间更是不许随便上街。不过这么多人都是分头行动，加上银钱铺路，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大人，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此刻已经到了子时，街上已经没有人了，连巡街的兵丁都没有多少，看到时机已到，张恬开口向一号问道。
“咳咳，都安静了。兄弟们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眼下，城外的闯贼正集兵猛攻西北，城里面的兵丁衙役差不多都上城去了，王府里面最多也就是百十个校尉，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现在，我宣布命令。”话音刚落，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院子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到这儿，一号满意地点了点头，为自己来的弟兄们没有在荆州本部来的人面前丢人而洋洋得意。
“大人，是不是可以下命令了？”看到一号下巴快要仰到天上去了，咧着大嘴傻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张恬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咳咳，本人刚才正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一号用当年跟在朱术桂身边时学到的话装模作样地掩饰道。
“那是，大人日理万机。天下陛下最聪明，王爷第二，大人就是第三了。”一号的一个手下恭维道。
“谁说不是啊？也只有大人才懂得思考这么有难度的东西。”另一个也毫不逊色地说道。
“行了，知道就行了，瞎说个屁！”看到自己的手下们如此丢人的样子，一号黑着脸打断道。“赵大队长，一会儿就请你带着人杀进王府，今天望京门的看守里面有我们的内应。进了王府以后，就由他带着你们奔赴各个门，封锁王府的进出，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控制了福王父子之后，里面的兄弟会带着你们去王府的库房，一定要切实控制住。”
“是，大人放心。”带队的大队长赵树青低声应道。
“1－2号，等到赵大队长控制了王府的库房之后，你带剩下的三百多弟兄把王府的金银搬到这边来，到时候拿着王府的腰牌，碰到巡街的就说是福王殿下的命令。记住，先般金子，再搬银子，玉石古玩等等更是一件都不能落下，通通带走。挑这些值钱的东西先拿上，铜钱什么的就管不上了，有时间就拿，没时间就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些东西不值钱，不打紧。只是，老子事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把金银丢下了我整死他！就算是马桶上的金子也给我刮下来！”一号一副守财奴的嘴脸吩咐道。
无间道采取的是垂直管理的方式，分总部，省，府，州县，乡五级。采取的是单线联系，以便于保密。以河南为例，各个府的负责人直接对一号负责，各个州县的则只跟府里面的负责人联系。在编号方面，省城开封的就是1－1号，其余各府的负责人依照重要程度从1－2号向下排，在河南，1－2号就是洛阳府的负责人。而首县洛阳县的负责人就是1－2－1号，洛阳县一个普通探子编号就是1－2－1－X。当然，X不是什么比较猥琐的动作的代称，而是其在县里面的编号。
“很好，既然都准备好了，就各就各位吧，一刻钟之后行动！”一号把手一挥，下定决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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