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假亦真时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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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民军兵临城下的这几天,朱术桂的日子过的相当滋润毕竟他心里有所屏障,这座城,无论如何也不是现在的张献忠所部农民军可以打下来的。即便是从城头上已经不时可以看见张献忠的游骑探哨在离城墙很近的地方出没,这位郡王殿下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在一群已经吓瘫了的官员和宗亲面前,谈笑自若朱术桂几乎成为了整个荆州十数万,文武宗室、士绅百姓全部的希望所在。
八月三日,江陵城防第一次面对真正的考验。寅时,一百多名本来应该负责遮断荆州城北方向交通的农民军骑兵“搂草打兔子”地突袭了城外的一个村子,猝不及防的村民们几乎没有未作任何的抵抗,全部被抓了起来。村子里面最大的财主家的寨子被攻破,库房里几千两的白银和数百担粮草都成了农民军的战利品。
当兵打仗,讲究的就是及时行乐,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脑袋还在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百多名骑兵把原本还算坚固整洁的寨子搞得乌烟瘴气。到他们离开的时候,这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猪窝一般,其间,众农民军将士和财主家的夫人小姐,丫鬟女佣进行了“深入的交流”,临离开的时候,显得比较亢奋的农民军一把火把整个村子烧成了白地,顺带把所有的酒水喝个精光。
农民军每打下一地,通常会杀光士绅富户,将赖以存在的社会结构破坏殆尽。剩下的贫民百姓失去了存身的条件之后只能被裹挟,这正是明末流贼最重要的兵员来源,整个社会的结构破坏越来越严重,最终走向崩溃,农民军则如同滚雪球一般规模越来越大。张献忠的部队当然不能免俗。有句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喝了几斤的小酒之后,带着这队骑兵的小头目的小宇宙瞬间爆发。在杀光了财主家里的所有人以后,强迫村子里面的几百人跟着他们向江陵县城方向进发。在路上又砍伐树木制作了简陋的梯子。中午时分,这只奇怪的队伍出现在了荆州北门之外。
北门正对着农民军的来袭方向,自然是防守的重点。朱术桂本人也坐镇于此。看到了乱糟糟地队伍出现在视野当中。他很轻蔑地弯了弯嘴角。即便守城的是那些废柴一样的军户,身为府城,城墙高大坚固,两千年来基本结构就没有变过,被誉为铁打的荆州的城墙也不是区区几百人可以攻下来的。看到下面的乱民在骑兵的威胁下一窝蜂似地冲了过来,朱术桂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气,这种层次的较量实在是提不起他一丝半点的兴趣。
果然,农民军的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攻城就如同是闹剧一般。在攻城的乱民进入了大炮的射程之后,城头上那两门从库房拿出来的时候炮管已经成了鸟窝的洪武年间产的破炮在炮手心惊胆颤地操作下终于没有炸膛,随着一阵呛人的黑烟,两枚同样因为放了很长时间已经上锈的炮弹被打了出去。这种古董大炮起来实在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负责这两门炮的广宁军炮手勉勉强强把它伺候的能开火了,指望他们可以打准,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当然,这种炮膛不光滑,炮弹有瑕疵的极品组合即便是炮神赵章成穿越也没法打得准。所以,一枚炮弹被打在了农民军队列前面几十米处。另一枚则被达到了队伍的后面。除了让最前面的几个人身上沾了一点点土,其他什么效果也没有。假如城下面是一支正常的军队的话,这样的炮击只能让攻城方的士气更加高昂。然而,城下面人在几个时辰以前还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乍一见到城头上传来了闷雷般的巨响,接着就有两个圆球被远远的给扔了过来。这些目不识丁的农民还以为是妖怪显灵,“轰”地一下就炸营了。即便是后面督战的骑兵砍翻了几十人也没法阻挡住这些人的溃败。
看到自己“精心组织”的攻势成了笑话。带队的小头目破口大骂,命令带着弓箭的骑兵随他前去城门处射上几箭消消火。就在这时,广宁军骑兵营的一个大队赶到。当即在行进间转换攻击队列,采用广宁军经典的重骑兵居中,轻骑兵压住两翼的锥形阵直挺挺地撞了过去。为了保证冲锋时的速度,广宁军仅仅使用了可以单手操作的短火枪进行了两轮射击,将四分之一的农民军骑兵打落于马下。之后两军开始短兵相接,处于正面的重骑兵中队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结果则和预想一模一样。三米长的骑枪很好地发挥了竹签的作用,如同串糖葫芦一般把农民军穿成了一串串。而以马刀为主要装备的农民军在马速没有提起的情况下则很难伤害到身穿加厚板甲的广宁军重骑兵。战斗结束的时候,农民军全部一百一十四骑全都撂在了这儿,广宁军仅仅有五名重骑兵受轻伤,三名轻骑兵被弓箭伤到了四肢。此时在城墙上观战的任何一个人都看出来了,两者之间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唉呦,本王负伤了。“朱术桂突然捂着胸口哀嚎道,顺手把早就准备好的朱砂抹到了身上,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守在城墙上的广宁军士兵当然不会说什么,剩下的那些各个王府将军府上的护卫哪一个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主儿。自然是闻音而知雅意,大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身负重伤”的朱术桂给抬了下去。此后,直到城外的农民军被全歼,江陵城视线范围之内再也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农民军的影子。在大部分人的看来,荆州这次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劫。虽然实际上是无惊无险。
得知张献忠率部南侵之后,崇祯皇帝的心就一直悬着。承天府就在张献忠南下的必经之路上,谁也不知道已经烧过了凤阳祖陵的张献忠会对兴献皇帝的陵寝显陵做什么,显陵一旦有失,崇祯皇帝的罪过就大了,这可是他这一支的始祖陵寝。好在有惊无险,农民军快速通过了承天府,一路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秋毫无犯。到这个时候,崇祯皇帝终于看明白了,张献忠的目标是荆州。
大明朝这些年每况愈下,今年年初的时候,封在济南的德王朱由枢被入关南侵的清军俘获,成了明朝建国二百余年第一个失陷的亲藩。为此,盛怒当中的崇祯皇帝将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蓟镇总兵吴国俊、陈国威,山东巡抚倪宠,援剿总兵祖宽、李重镇等帝国文武重臣三十六人处死。无法想像,身为皇家近支的惠王藩封所在的荆州一旦被农民军攻破,帝国还有他本人将会面对怎样的震动。
崇祯皇帝一面召见被他依为长城的的内阁大学士,兵部和礼部尚书杨嗣昌,命其漏夜赶赴襄阳,以辅臣之尊督师,一面令荆州府县衙门动员阖城青壮协助守城。可惜诏令未到,农民军轻骑已经包围了荆州。让他大感意外的是,短短两三天功夫,数万农民军精锐就灰飞烟灭了。不同于裹挟的那些贫民,这些可是实打实的精兵,不少人甚至是当年张献忠在陕西起事时候的老部下。这些年,张献忠在明军的打击之下几起几落,靠的就是这些陕西边军出身的老部下,即便是被打得再惨,只有还有这些骨干存在,他就还有复起的希望。遍布天下的流民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源,这些老部下就是把这些流民整合到一块儿的骨架。谁会想到,张献忠驰骋中原十数年的根本会在荆州城下碰了一个头破血流。

尽管通过锦衣卫系统崇祯皇帝早已知道荆州之战的结果,他还是万分期待荆州地方官员对于此战上报的奏折。一方面是,生性多疑的皇帝即便是对于天家爪牙的锦衣卫也不是完全相信,需要从奏折里印证锦衣卫消息的确切性,他还不知道荆州的锦衣卫百户已被朱术桂收买,双方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另一方面,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极为的简略,崇祯对于战况的细节依然不甚明了,他希望从地方官员哪里得到更为翔实的信息。所以他早就交代了下去,一旦有关于荆州地方的奏折,即刻拿给他看。
“陛下,荆州知府的的奏折到了。”小太监的话语打断了正在批阅奏章的崇祯皇帝。
“哦?拿过来。”崇祯皇帝摇了摇僵硬的头颈,说道。
“臣荆州知府罗誉威启奏圣上
八月初二日,献贼大举南侵,府城江陵陷敌重围,初三日卯时,贼军裹挟老幼逾万攻北门,时城内空虚,仅存卫所军士数百,府县衙役尽皆登城御敌。至午时,守城衙役军户十不存一。臣于死生存亡之时,违制请各王,将军府护卫协守城池,宁靖王披坚执锐,率各府护卫登北城据守。申时,城外荆州卫等卫所官兵数百感我荆州全城之忠烈,侧击献贼,时贼人困马乏,兼无防备,大乱。王趁势率军出城逆袭,贼军大溃。赖陛下天威,共计阵斩贼军愈万,擒杀献贼义子,贼首张可旺。王身先士卒,不幸中箭,身负重伤,然王为退敌计,犹自强撑,未使余人知。及贼退,方因气血两虚,委顿于沙场之上。臣上书之时,王身上之箭簇已取下,惠王府良医正全力医治,当无性命之虞。
十二年,八月初四。臣泣血拜上。”
看到这样一份奏折,崇祯皇帝内心极为激动,拿着奏折的双手也一阵阵的颤抖。自从去年满清入寇以来,帝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大胜了。本已接近成功的对李自成所部的围剿因为这次入侵而功亏一篑。大明开国二百余年,亲藩沦入敌手这样的屈辱也在崇祯朝发生。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一场胜利。
“传旨,命太医院派人日夜兼程赶赴荆州。算了,来不及了。让太医院选一些治疗箭伤的上好药材,八百里加急送过去。宁靖王长子叫?”
“陛下,宁靖郡王殿下的长子讳俨铧,去岁降生。”曹化淳答道。听说是荆州来的奏折到了,他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早就听说了朱术桂受伤的事儿,自己的干女婿伤了他当然心急如焚。这会儿心里也是做了万一的准备。
“传旨,册封宁靖郡王长子俨铧为王长子,恩,王世子,授镀金银印、银册,制与亲王世子同。荆州地方督建宁靖王陵寝,依亲王规制。”崇祯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毫无疑问,他这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刀枪无眼,奏折上写得又是如此的情况严重,按照地方官员一向避重就轻的惯例,人是不是还活着都在两可之间。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这位叔祖就极为照顾的崇祯也只好为未来做打算。这对于一向刻薄寡恩的崇祯来说是相当不容易了。假如让他知道这位“身负重伤”的郡王殿下此时正在自己的王府中和王妃夜夜探讨人生真谛的话,难保这位皇帝盛怒之下不会效仿当年促织天子宣宗皇帝清蒸汉王朱高熙的壮举。相信那样的话某人一定会非常之爽。
明制,亲王世子授金册金宝,其中承袭止授金册,传用金宝,郡王授镀金银印、银册,郡王长子则没有册宝,亲王继承人称为世子,郡王继承人则称为长子。崇祯此举是把朱术桂提升到了类似亲王的地位,与藩封在桂林的靖江王类似。而靖江王王子仅授辅国将军甚至是奉国将军,王女封郡君。从这一点上看,朱术桂的身份则是要高于身为皇族旁系藩王的靖江王很多。
倒不是说崇祯皇帝吝惜亲王的爵位。这些年来,朱术桂名下的商行给了日渐干涸的崇祯内库源源不断地补充。崇祯十一年,商行共计上交内库白银四十万两,成为内库最大的钱财来源。早在崇祯九年,他就已经在密旨当中承诺,假以时日,一旦条件成熟,他会晋升朱术桂的爵位。说实话,现在的崇祯皇帝对朱术桂很是满意,钱财不论,这次守住荆州又立下了大功,况其身负重伤,依照他的本意,是很想把朱术桂册为亲王的,理由也很充分,当年第七代辽王朱宪(火节)被时任内阁首辅的张居正大学士公报私仇给坑了。反正人死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而且张大学士也确实和这位辽王有仇。现在给辽藩平反,让朱术桂袭辽王爵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说起来也很丢人,这位皇帝此时的内帑空空如也,入不敷出的户部如同恶狼一般盯着他的内帑,崇祯皇帝每年从国库中拿到的一百万两的“金花银”还要给两京的武将们发俸禄,九边的边军还要时不时的犒赏,等到钱到了这位皇帝手中的时候,能剩下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明朝为了防备宗室尤其是那些亲藩造反夺权,对亲王有着很严格的限制。除了自己的生辰和除夕,亲王不得召见宴请地方官员,亲王在藩国不得随意出城,即便是出城祭祀,游玩,也必须向地方官府报备,得到允许之后才可成行。此外,亲王之间不得相见。
这样,问题就出现了。如果进封朱术桂为亲王。那么按照一城之内不得封有两位亲王的规矩。就需要为朱术桂或者惠王朱常润另选一处建立藩国。如此,按照明朝亲王府宫殿房屋八百多间的逆天规模,其建筑费用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况且还要有亲王王庄,怎么说也得有数千顷。在明末土地兼并极其严重的时节,到哪里去找到这么多的田地也是一个大麻烦。所以,没有办法,朱术桂只好继续当他的郡王,而为了补偿朱术桂,崇祯皇帝就给了他这种郡王爵位,亲王待遇的奇怪身份。
“恩,就这样了,八百里加急,与太医院的药材一同送过去。”大概看了一遍小太监拟就的圣旨,崇祯皇帝说道。
二天,荆州知府和知府同知联名上奏的荆州一战有功人员的名单的请赏折子送抵京师。在这份充满了欺骗和幻想的奏折当中。骑兵营营长周佳成了荆州卫的一名百户。这位在战斗中毛都没有伤过一根骑着阿拉伯良驹整天忙着照镜子的变态的主儿在奏折里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明知不敌依然骑着毛驴奋勇杀入敌阵的勇士,当然,如果这样脑袋缺一根弦的主真实存在的话也绝对是一个白痴加疯子。至于杨飞,虽然他在整场战斗从来没有接近过江陵城墙十里范围之内,不过这同样不妨碍他发生灵魂转移这样的灵异事件,成为一名守在北门上的荆州左卫的副千户,“身受数十创,扔高呼杀敌不止,麾下感其忠义,前仆后继,期间战殁者无数。府城得保,赖其功甚多。”像这样的情况在奏折里比比皆是。当初朱术桂看到这份奏折的时候差点就要问罗知府和罗贯中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这位知府丰富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真理,往往是忽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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