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锦官城内血纷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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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初刻,成都城内大规模成建制的明军基本被剿灭,有组织的抵抗宣告结束,只有零星的冲突发生局面在此时已经无法逆转,从四面破城之后压过来的农民大军逐渐接近了成都城的中心地带。
陆陆续续开始有小股的农民军出现在王府的周边,这些人一直忙于追逐溃败明军,劫掠财物,早已失去了警惕,被王府外围有心算无心的的广宁军轻轻松松地解决掉。
不得不说,二百多年前蜀献王朱椿眼光的确毒辣。尽管他是洪武大帝儿子当中的异类,好文而厌武,可父亲身上杰出的战略眼光还是遗传给了他。
蜀王府的地理位置非常有利于防守者。除了王府的南门——端礼门外有一片较大的广场外,其余地方地势狭窄,稍微多一点的兵力就没办法展开,而人多正是流民军最大的优势和倚仗。再加上广宁军有意识地将四散的小股农民军外南门外广场吸引,这里成为战场的可能性最大。
赵树清并不怕农民军集中兵力,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在南门一点突破,广场看似不小,但正面宽度仅有百步上下,每一次冲锋充其量也只能容纳两三千人上下,这样的规模他自信完全可以挡住。
对于农民军而言,这个不大广场无法发挥他们人数多的优点,而对于赵树清而言,百步上下的宽度正好可以充分发挥火力。因为人数居于劣势的缘故,他最怕的是农民军四面开花,那样的话,他只有五六百人,偌大的王府靠这点人手很难照顾周全。
如果他守卫的是洛阳的福王府,那么他就只能早做准备以防万一,可蜀王府的地形却是大明所有王府当中地形最有利于防守的,如此他才有自信守住一天的时间等待后续部队的接应。
趁着大战来临前的难得空隙,赵树清盘算了一下他现在有的本钱:一个骑兵大队,一个斥候中队,一个骑炮兵小队,警备军的一个工兵小队,所有建制都齐全。总计五百五十五人,骑火枪将四百七十多支,短火铳一千余支,连发弩四十五具,三磅炮四门,此外还有工兵携带的几口巨大的箱子,据说里面装着的是军械坊刚刚研发出来的新玩意儿,威力强大无比。
考虑到执掌军械坊的唱荣昌经常会捣鼓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有时候证明只是茶几,可更多的时候还是惊喜。赵树清也就姑且祈祷,箱子里面的东西能和唱荣昌吹嘘的那样管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的农民军越来越多,出现在广场附近的农民军散兵规模已经由几十人一股扩大数百人一支。赵树清久历沙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农民军的主要将领已经入城,混乱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
大批的边军悍卒由张部将领的指挥进城,在以铁血手段斩杀了数百陷入癫狂的跑回之后,一股股失去了约束疯狂劫掠的散兵游勇被重新整顿好。
富户集中的成都县率先恢复了秩序,农民军的将领们在各自部属的簇拥下占据了早先分得的各家宗亲与缙绅豪族宅邸,省府衙门也被张献忠派人接收。富庶的成都府对他而言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在暂时摆脱了危机之后,张献忠心中以成都为基业建立政权和北方的李自成分庭抗礼的想法愈发的强烈。
太阳西斜,战乱当中的成都渐渐恢复了平静,响彻一整天的厮杀声,枪炮轰鸣声,士卒惨叫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一阵阵若有若无,时而近在身边,时而远在天边的哭泣声音。几条农民军进城时经过的大街几乎看不出原样,路旁的房屋几乎完全倒塌,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家家户户都有压抑着的嘶哑悲伤的哭声传出。
坍塌的房屋,僵死的人,冒着青烟的房梁与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默然的眼神,这正是繁华的锦官城目前最真实的存在。
历经二百余年的繁衍,饶是蜀藩在开国诸藩当中家族规模算是最小的之一,如今也有数千人的规模。人少供养的压力就小,加之成都富庶,蜀藩家族鲜少会出现各个藩国都有的远枝将军中尉穷困潦倒,甚至故意犯罪以求入狱吃饱饭的事情。
蜀藩宗亲的宅邸各个规模庞大,蜀藩的郡王不多,按照规矩只有几十间屋子的郡王府各个都显得富丽堂皇。各个王府,将军府,中尉府,各级仪宾府彼此相连,占据了成都县大半的地方。

以蜀王府为中心,十几家郡王府围绕在附近,在外围一圈是上百家将军府,上千家家中尉府与仪宾府。这里是整个成都最富庶的地方,或许也是整个西南最富庶的所在。
酉时过了大半后,入城的流民军高级将领们占据了蜀王府附近的各家郡王与将军将军府。而最为重要的蜀王府自然要留给八大王张献忠来接收,在满城被兵的当口,异常安静的蜀王府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
作为农民军中地位最高的人,张献忠自然最后才入城,即便是负责为他接收王府的亲兵们也要比那些进城劫掠的将领们晚上一会儿。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六百多官兵除了付出一百多人负责警戒并消灭了击败散兵游勇之外,大部分人不惜体力,在流民军大举进攻之前改造了王府南门前广场的地貌,修筑了一条还算是坚固的防线。
长宽各有一百步上下的广场被铁镐刨得坑坑洼洼,犹如是康熙小麻子的那张面皮一般。在王府大门外二十步的距离上,广宁军挖出了一道战壕,因为时间所限,战壕的深度不够,只能勉强蹲在里面。为了补救,在战壕前用装满了沙石的麻袋垒起了半米高的两道胸墙,两墙中间留有半米宽的缝隙,用泥土填满夯实,如此即便是流民军把火炮推过来轰击也丝毫不惧。
堂堂蜀王府自然和乡间的地主一般,家里面备齐了足够的麻袋。蜀王朱至澍倒也爽快,打开了王府的库房搬出一匹匹昂贵的蜀锦,没想到质地细密的蜀锦用来做麻袋效果却异常好,于是一条色彩艳丽的半米胸墙就突兀地出现在王府大门前。如果被公牛盯上,一定会一头撞上去。
胸墙前面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大大小小的石头被杂乱无章的零散摆放着。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石头略略成一条直线。工兵小队的人拿出了许多模样怪异的铁盒子小心翼翼地安在石头靠向外侧的一面,引线一直扯到战壕里面。
赵树清以一中队,斥候中队和炮兵小队守备南城门外的防线,大队部守卫南门,二中队负责守备其余三面,三中队与工兵小队为预备队居中策应。王府的护卫们看上去一个个面色红润,膀大腰圆,卖相相当不错,不过赵树清知道,这些护卫单打独斗护卫要人是强项,放在战场上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甚至是添乱。另外三面受地形限制,农民军即便是攻击也只是能小打小闹,每次投进去百十人而已,这好适合这些护卫们发挥单打独斗上的优势。
在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刻之前,一千多骑兵来到了福王南门外,而这时广宁军的防线也堪堪完成。为首一人头戴镀金宝顶勇字压缝六瓣明铁盔,身上的明光铠在夕阳的下折射出道道金光,身后的骑兵们中至少有一般人身披铁甲,剩下的也个个都披着皮甲棉甲,显然是农民军中少见的精锐。
为首一人脸色漠然,仔细地地打量着对面的广宁军,即便是看到广场上几百具的尸体后脸色也只是微微变了一下后又瞬间恢复了冷静。随即挥了挥手,策马冲了上去。这一支精锐的骑兵是张献忠的亲兵队,各个都是在秦军当中有过数年骑兵经验的老兵,绝大部分是他的老乡甚至是亲族。
虽然王府门前倒下了几百具袍泽的尸体,这些彪悍的边军骑兵依然没有在意。那些炮灰与他们相比差距之大就像是他们与楚蛮子的差距一样。就算是蜀王老二的王府护卫们有两把刷子,也完全不可能挡住上千骑兵的冲击。
广场虽然地势平缓,但仔细看却能发现许多半尺深的小坑,一旦马腿别在里面肯定会折断,在付出了几十匹战马马腿断折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出去的代价之后,其余人只能减缓马谡,小心翼翼地通过。
“火铳兵列队,四段射,火炮装填霰弹。”看到对面的农民军动了起来,赵树清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失去了速度的骑兵连人带马目标巨大,只是一些很容易瞄准的靶子而已。
一直到接近到六十步的距离,之前一直躲在胸前里面的广宁军士兵突然出现,五十多个人站直了身子,黑洞洞的枪口冷冷朝外,带队的农民军头目瞳孔一缩,对面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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