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十万虎贲下南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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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朱术桂的身份,回城的时候自然是高弘图的官轿走在最前面,其后依次是长阳郡王朱术雅,魏国公徐弘基,英国公张世泽,诚意伯刘孔昭等勋贵,然后是南京六部及各寺的官员们
眼见朱术桂以及四位宗室勋贵离开之后,史可法指着渐渐远去的轿子愤然开口道:“哼,岂有此理!谦恭谄媚,人格尽丧,他高子狱是什么立场!和此人同殿为臣,这是对宪之的侮辱!”
“宪之,回去再说。”姜曰广轻轻拉了一下史可法的衣袖劝道,暗暗皱了皱眉。
史可法显然只学到了老师左光斗的嫉恶如仇,而如何做人做官显然是欠火候。他还是太顺利了,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挫折与责难,而这些对于官员的成长来说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这些年史可法之所以能顺风顺水,仅仅入仕十余年,便以三榜进士的身份官至南京兵部尚书,显然是因为身后东林诸人强大的支持和他老师左光斗普天皆知的名声,与他本人的能力却无太大的关系。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喝骂士林前辈,而且是一个个人操守值得钦佩的前辈,早晚有一天史可法会将人都得罪光。
“宪之,这位辽王殿下不简单啊。”姜曰广神情怔忡地望着远去的朱术桂,神情淡漠,复杂难明,看不个出喜怒。
尽管抬轿的轿夫们都是精挑细选,轿子被抬得四平八稳的同时脚步飞快,可是从燕子矶码头到城中的距离是在不短,当众人进城之后,已经过了申时。除了朱术桂之外,一行人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在太阳底下又站了许久的时间,各个都是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索性都没有回到官衙府邸,而是全都直接到英国公府。
一路上少说用掉了一个时辰,因此高弘图下轿之后,立刻有好奇的官员们围住,对于他和朱术桂究竟说了什么很感兴趣。八卦并不只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在但有风吹草动就可能会掀起滔天巨浪的官场,官员们几乎将后世里南棒子的国旗顶到了头上。
年过花甲的高弘图已经在官场浸淫三十余载,如何不知道这些后辈们的小心思,连消带打几句就将话题轻松带过,貌似什么都说了,可仔细一想,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到酒宴开始,谁也没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话。
对于男人而言,酒是沟通的最好媒介,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试探这可以在这个时候进行。或许是出于对史可法性格的顾忌,担心在宴席上起了冲突,坐在朱术桂下手边的是史可法殿试同科兼挚友,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
酒过三巡,借着可朱术桂碰杯的时机,吕大器随意地问道:“殿下,不知惠王殿下何日移驾南都?下官等也好早作准备。”
朱术桂明白,肉戏来了,显然东林方面还是希望未来南明的政治中心依然是南京。
南直与浙江是东林的大本营,而东林则是江南豪商们推倒前台的政治团体。东林以及复社在江南的中心南京经营数十年,背靠江浙豪商世家的支持,根基异常深厚。相比之下,远在鄂西北一隅的荆州则被朱术桂经营得铁板一块,两边在这个原则问题上很难达成一致。
“惠王从来没有东来南都的打算。“朱术桂淡淡一笑,语气当中却是说不出的坚定。
朱术桂没有解释原因,不顾众人疑问的眼神,对坐在右边下首位的杨飞颔首示意一下:“杨飞,去把地图拿来。”
“魏国公,借一个桌子一用。”朱术桂转过头对着主人徐弘基说道。
“殿下客气了。来人啊,抬一张大桌子来。”徐弘基对站在一旁伺候的家丁吩咐道。
桌在很大,围坐二十个都很宽绰,地图也很大,几乎将整个桌面盖住。众人都很好奇地起身,走到地图旁边。很快,每个人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继而变得狂喜,嘴里面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大明皇舆图。”朱术桂开口解释道。
“此为我广宁军将士牺牲无数,耗费十年之功绘制完成。孤可以肯定地说,这绝对是普天之下能够找到的最为详尽的关于大明及周边地区的地图。诸位皆是大明肱骨,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在古代,有一份详细的地图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一连水井与小村落都有详细标注的地图,无论是对于军事征战还是维系统治都有着巨大的意义。
这个时候的国家都将地图看成是有战略意义的存在,除了少数资格足够的官员,普通士绅百姓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而私自绘制收藏地图与谋反无异。

“大家请看这里。”在中人多平静下来之后,朱术桂指了指山东河南一带。
“目前闯贼在南面占据了豫北彰德府,我军亦占据了北直大名府南的东明,长垣,双方控制区域犬牙交错,短时间内谁都没有能力占据绝对的上风。
再来看山东方面,山东六府我军只占据了兖州府,而从兖州到南京,虽然距离很远,且河湖密布,但地势一马平川,中间没有天线阻隔,一旦我军在鲁南的防线被攻破,流贼能够一口气压到江北。到时候,南京就与流贼一江之隔,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朱术桂环视了一圈,每一个被他炯炯的眼神盯着的人都低下了头,纵然是强硬如史可法也没有坚持住。
“至于荆州。”朱术桂用手顺着开封往南一路滑到荆州所在地方。
“豫北一线有黄河天险阻隔,开封,洛阳两大坚城城池高深,顺贼曾经屡屡攻打开封,都被周王殿下与陈总兵率领阖城百姓一一击退,是我大明的一杆不倒的大旗。
再退一步讲,黄河防线失守,我们还是有后招。豫南鄂北的南阳,襄樊自古以来都是要塞,一南一北扼守着大别山。纵然南阳失守,大别山中羊肠小道难以通行大部队,闯贼越过大别山之后也难以撼动襄阳分毫。此外湖广江北几个府与河南是我广宁军大本营,如果有需要,孤能随时再动员起三十万大军,毫不逊色于孤这次带来的十几万虎贲。”
听完朱术桂的话,众人顿时陷入沉思,即便是暴躁的史可法也罕见地没有和朱术桂唱反调。朱术桂并不都是危言耸听。从建国伊始,为了防备遁入大草原实力尚在的蒙元残余,明军将绝大部分精锐放在北方防线上,一直到明末,南方鲜少出现强军。李自成能够用一个月的时间连下山西,大同,宣府三大边镇,继而攻陷京师,这样兵威的确不是江南兵能够抵抗的。
“殿下,未战而先言败,是否太过?”史可法忍不住开口道。他并不是存心针对朱术桂,只是对这样的事实很难接受罢了。
“史大人,孤也不想这样。”朱术桂苦笑了一下,罕见地没有和史可法吵架,耐心地解释道:“大人你是本兵,自然知道国朝在南方几省官军的现状。孤的广宁军几乎全部填在东到大海,西至潼关的漫长防线上,手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部队了。一旦兖州被突破,孤也没有余力补救,各地方只能自求多福。以我朝官军的实力,诸位觉得我们能有何胜算?”
众人的思维被朱术桂牵着走看,都没有注意到朱术桂言语当中的一个漏洞。荆州在长江以北,而南京所在的长江下游却宽阔无边,这是一道很难逾越的天险。
“可即便是迁移到荆州,按照殿下的说法也只能延缓,无法彻底扭转局势。”史可法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次他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也算是对得起他本兵的职责。
“孤承认,可我们总不能看着国朝近三百年的江山社稷丢掉,哪怕是晚一天,也算是对太祖爷的交代。孤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一定能等到机会。而且,我广宁军以荆襄大地健儿为主,如果闯贼突破黄河防线兵临襄阳,那么为了保卫家乡,士卒们所能爆发出来的士气一定比远来南京强上许多,如此,荆州安全也就多了一层保障。”
朱术桂虽然言语平静,可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人精,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威胁意思,不由得沉默了。
“殿下,下官有一个问题。”张国维开口问道。他是刚刚听闻朱术桂要来南京后才从家乡浙江东阳上路的,没能赶上去燕子矶迎接。
张国维是北京的兵部尚书,比南京一众养老官员的身份更为尊贵。在农民军包围北京之前,崇祯皇帝命其南下回江南募兵,然而离开十几天,京城被攻破,在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他这是临阵脱逃,这几个月一直受到各种各样的攻击。在场人中,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张本兵,您请说。”朱术桂很客气地说道。
“谢殿下,正如殿下刚才所说,南都当下不是建基之地。然而荆州止一偏远小府,南直勋贵官员不下万人。请问殿下,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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