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仓促接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桥寨南头的西端,那片被砍伐稀疏些的树林里,已经建起十多座虎寨粮仓式的木屋。之所以可以称为木屋,是由于从墙到门、窗已经全是木料构成,屋顶所覆盖的也均是树皮,有点像东北深山屯子里的常见木屋了。建造这样的木屋有利于伤员在寒冷天气下的救护,有些带野战医院的意思。至于那些周华见过的手术刀、手术台什么的,是无法配备了。屋内都是些水沙带人烧制出来的陶瓶、陶罐,里边装着白霜带人研磨调配好的各类药末。两座宽大些的木屋里,还安上炭炉,既是供暖,又是随时烧水沸煮蚌壳小刀、麻布绷带消毒的设备。山枝人制作的蜡树皮小火把也堆满了一个角落,以保证在光线不足的情形下能够确保救护的进行。酒精一时难以制作,具有急救常识的周华想到了盐水。为了勉强可以食用的盐适用于清洗伤口,他带人用木炭、麻布重新滤取盐水,装入沸煮过的陶瓶内。使用前用清水稀释,并加热到沸腾,放凉既可。
六名豹狐两部的女巫,正在向几名虎部落女子学习,如何调制清洗伤口的盐水和麻布绷带。她们对这些新奇的事物极感兴趣,操着与虎部落差异较大的口音,不停连比带划地问这问那。虎部落的几名女子也都是各自部落巫的学习者,对这些敌方“同行”并不厌恶。
“拍土,你是说我们受伤的猎手,你们也要带回来救治?”六狐带着吃惊的眼神,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周华。
“是啊!不过是由你们自己动手救治。嘿嘿!”周华笑说。
“七狐,五狐要是也能带着,可能不会死吧?”六狐有些沮丧地冲和他一起的那位巫师说。
“哎!”那位七狐话少,尽管脸上也是带着悲凄,却还只是一个字。
“六狐,那五狐是怎么伤的?”周华已经知道,狐部落的巫师是世袭的。他们在正式成为部落巫师前,都只是按出生前后排序起名,像六狐只有真正成为露狐部落的巫师,才能被称作露巫。隘口一战,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那“五狐”。
“嘿!是和猓部落首领木猓打架伤的……”六狐情绪有些低落,“我们本来是要在猓部落路口住下,等雾散了才走的……”
“嘿,你们要是躲在路口的营栅内,我还真拿你没法子呢!”周华心里暗笑,却没吱声。
“五狐是雨部落的。木猓的相好豹絮以前是他们首领雨狐的相好,也是就是赤豹大首领的妹妹。这次我们到猓部落路口,木猓又想要和豹灵、豹芝相好,豹絮很高兴,就到路口要带她们回去。五狐就和她吵,木猓来了就打架。五狐的头打破了……”六狐良久没再说,看样子是他不想五狐太受罪,像隘口那些人那样下手了。
“那你们大首领不会怪木猓吗?”周华有些不明白:这五狐是狐部落的人,这什么豹絮和豹灵、豹芝又是豹部落的人,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哦!猓部落的人也很多很会用神弓的,赤豹大首领和我们大首领都对他很好。五个春天前,豹絮和雨狐首领相好,没有一个月圆,雨狐首领就死了。雨部落的人都说豹絮是妖精……赤豹大首领就让她和木猓相好,到南边来。他们在这边给大首领送去很多东西,大首领都很高兴。赤豹大首领上个秋天还把风豹部落首领的女儿到猓部落去……这次木猓又看好树豹部落的豹灵、豹芝,五狐也看好……他死了,木猓和豹絮也怕,就派那些不会用神弓的送我们。”
“嘿嘿!这木猓不仅是登徒子,还是个居功自重之人!那什么豹絮……怎么个乱七八糟的!都有点像我华夏古时流行的滕妾制了。倒是五狐这性情汉子挨那么一木杵,一命呜呼,可惜喽!不过要不是他的死,他们也不可能负气到那路口六七里外等我吧!”周华暗猜当时肯定是六狐悲愤之下硬是要走,木猓、豹絮也有些怕了不敢阻拦反而派那些大个子护送。
此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就是这个猓部落,就是这木猓、豹絮,差点儿毁了他和南岸部落。
木猓和五狐交手,一木杵拍裂了五狐的脑壳,是慌张了一阵子。可是豹絮却很快就有恃无恐,本来想让木猓立即带人把六狐他们追回,想到大雾天他们也走不远就拉起木猓和那位风豹部落的风娇找乐子去了。
前天大雾淡去些,色心大起的木猓带人急匆匆地往北边赶,想要拦截下豹灵、豹芝。到了六狐他们的宿营处,却发现人走了。正悻悻地朝北急追,遇到了被大雾阻拦在路边宿营的南下一批人,都没看见有人过去。
这木猓一点也不像他个头那傻样的笨,立即想到可能是那些东游西荡的山枝人抓走了,就回到猓部落和路口招集六七百人手,大举朝山枝人的北岸山区进发。那小路被周华带人堵得个差不多,伤了好些人后,精明的木猓更是将疑心、怒火算到山枝人的头上。这路堵了,那过河点的路总堵不了吧?
这样,周华百密一疏间,提前把敌人给引到门口了。警戒的几名虎寨战士也没有阻拦,而是拼命地抢先将情况带回桥寨。
“什么?上千人?”周华得到讯息,也是吃惊不小。以为该是等到雾气散尽,敌人才会出动,就是出动了,也是以往那样陆陆续续地赶来。他还没将人手、武器全部调齐,更没有将寨外扰敌的奇兵派出,当然是有猝不及防的慌张。
这木猓只带了六七百人,还伤了些,哪来上千人呢?这家伙能混个豹狐联盟南边的首领,抱上大首领的妹妹寻欢作乐,还敢吃着碗里瞄着锅里,自然不是等闲之辈。知道想要在大山里找出飘忽不定的山枝人,仅靠六七百人是不够的。他早就派了人去招集各部落猎手,并在路口留了人,只要有猎手路过,全往这边带。
周华却以为对手是奔桥寨而来,立即将桥寨内的三百多人全都派到各自防守位置上去。又给那北岸百多名山枝猎手早已准备好的食盐、陶器、麻布、武器,让他们带上,赶紧会合石窝的十几名战士,趁敌人还没到达桥寨前撤往山里去。
“嘿!来就来吧!我已经是紧赶慢赶都来不及了!”周华细想了一下自己的安排,确实没有什么疏漏,怎么这对手就比自己还快呢?
“拍土,我看不是大首领带人来了。应该是木猓……”六狐毕竟是对方的人,知道豹狐联盟的行事习惯。
“哦!还真有可能!”周华想起俘虏六狐等人前,无论是六狐还是那些准女巫们,都好像对猓部落人心存戒备,巴望着甩开他们,跟自己这些假冒的人返回北边去。恍然大悟之余,不禁暗中大骂自己是昏头了,没去注意这些。
那百多名山枝猎手会合了石窝的驻守战士,刚刚从石窝后的山岭撤进山里不久,木猓带人也就到达那个山枝人废弃的聚落点了。要是木猓带人快追,他们还真是撤进山里也来不及转移山枝老少。偏偏这精明的木猓发现,通往山枝人山里聚落的路没什么人走动的痕迹,通往桥寨的路却是有大量脚印,认定山枝人都躲到南岸山区去了,当下就带人气势汹汹地冲桥寨方向奔去。
“哈哈!这些山枝乌龟,在这里建了这么好的聚落点啊!”老远望见桥寨,不明就里的木猓虽然吃惊于这山枝人也会建造这么好的聚落点了,但他没放在心上。
“来这么多人啊!”周华虽然早已得到讯息,真正见到对手长蛇般蹿向桥寨,还是倒吸了几口凉气。
“拍土,是木猓带人来。”一起站在箭塔上的六狐说。
“呵呵!管他谁来,该打的就打他们个乌龟的,该射就射他们个兔子的。”事到临头,周华反而镇定下来,他觉得自己设计的这些寨墙够可靠。
亚岩到南边亲邻抽调战士去了,槐块捞到防守草墙的机会,见到敌人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虎寨那边光是演练,现在总算捞着实战了,也难怪他开心。
这边的百多名战士正是周华当初带来的那个“连”,历练了这么久,都是老油条了,都与槐块不相上下。要是他们此时不是面朝敌人,而是对着周华,那他会哀叹:“这人还真是别太聪明的好啊!特别是在这部落地区,真正地只当个部落战士多简单!”
“哈哈!你们这些山枝乌龟!缩着不敢出来?要不是我眼神好,还真被你们带到山谷里去白费力气了!”木猓却正为他自己的精明得意洋洋,“都杀过去,把山枝乌龟们全杀啦!”
“大首领,大首领,这些乌龟弄了好多陷阱,又伤了我们好多人……”木猓刚喊完,那些冲在前面幸好没受伤的人跑过来报告。就是这时,他们还是没忘称呼木猓为“大首领”。
“又是该死的陷阱!拿弓箭,射他们个乌龟的!吼吼!吼!嚯……”木猓恼羞成怒,想起那条根本就无法再走的小路和那些伤者,当然更是想起那令他垂涎三尺的豹灵、豹芝。

“嚯嚯!吼吼!……”除了木猓和那百多名猓部落弓箭手,其余人都扯开嗓子吼着鼓劲。
嗖嗖地响个不休的出弦箭,并没有给草墙内的战士任何威胁。寨外两三百米,就布满了暗桩陷阱,那长弓射程再远,也达不到这个距离,也只有这昏了头兼自信过头的猓部落人才有这自以为高的表演。
“嘿嘿!蒿根他们可好啦!早知道我们就到那儿去!”草墙内的木排上,战士们跺着脚说。
这时,就在距离那些猓部落弓箭手不到四十米的杂草下,蒿根和二十多名同伴已经将木弩对准正在搭箭的弓箭手们,只等他们再抬臂举弓。
“啊!乌龟们的箭……”就在弦响的时候,二十多名猓部落弓箭手惨叫着捂住伤口,有的被射中胸口,有的被射中腹部。
“快!快扶他们跑……”木猓不傻,这些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射来的箭,一下子就伤了他二十多名仰赖的弓箭手,不跑还等什么呢?
蒿根他们侧躺在杂草覆盖的土坑里,很快又蹬上弩弦搭好箭,朝着乱成一团的敌人又射出一轮基本不用瞄准的陶镞箭。
“这些山枝乌龟会妖法!”带着惊魂未定的众人逃到老远,木猓这才停了下来,恨得直咬牙。
“哎哟!我也被山枝乌龟们射中啦……”逃跑中没顾得上感觉,这一停下来,又有二十多人或是抱起自己的,或是双手不停地朝后背扒拉着,惨嚎不已。
“快点!都去砍树!把乌龟们的箭都挡住,把他们的陷阱全毁去,抓住他们全杀了!”木猓可没好声气去理会那些哀号的伤者,他朝那些没受伤的猎手吼着。这人类就是这样,自己打架,树木遭殃。要是树木会说话,也许“英勇就义”前会笑上一把:你们人类也不过如此丑态,欺别人之时洋洋自得,受人反击是恼羞成怒……
“嘿!拍土,你们真厉害!”六狐没有被敌方押来观看己方挨胖揍的恼怒,反而是由衷地高兴与赞叹。
“呵呵!还不是怕挨打没办法!”周华这确实是真心话,他个炎黄子孙,与这部落人本来无怨无仇,老天让他借拍土身体活着也就活着。可要活着回去,总得不让这抢劫的部落给杀了吧?不给杀?那你就跟对方结仇了。
“如果不是你抓我来,木猓可能也要杀了我。”六狐也是这部落地区的聪明人,想到木猓能如此及时地追来,肯定是追自己这些人没追上,以为是山枝人抢先了,这才追来。
“嘿嘿!”周华只是干笑两声,这六狐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还有六狐万万没想到的,他也正在想:“这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权夺利,就有女人一嗲,色男发飙,我中华故土不过是激烈得多而已!呵呵!这木猓能为女人放着鱼部落老住地那边不理,带人追这儿来,还真有点为红颜一怒冲冠的演绎。要是……嘿嘿,他也算是个女人一嗲他就上杆子卖骚的酋长吧?吴三桂是比不得,夏桀可是王哦!虽然无冠,却也不像木猓……嘿!管他像谁,别让他杀进来就成!我还想活着回中原呢!要真被这大马猴算计成,也太不值得了!”
在气急败坏的木猓催促叱骂下,一千多人很快就抱着一捆捆的树枝蜂拥而来,躲在土坑里的蒿根等人却是心花怒放,他们早就等急了。这些抱着树枝的人都跑不快,为了不至于跌倒,他们不时地从树枝后探头观望一下,借着这机会,早以瞄好的弩箭总是准确射出。
这千余人不是蒿根他们二十多人能应付得了的,两轮弩箭后,许多成捆的树枝已经丢到了陷阱的上边。按照周华的交代,隐蔽着的人都不再发射箭矢,任由他们将树枝朝前边铺去。木猓带的这些人大多在山枝人那条小路吃过陷阱的亏,已经有些经验,虽然惊骇于一些同伴被来路不明的羽箭插上,正哀号连天地被拖回去,但是他们依旧敏捷地将一捆捆树枝朝草墙大门方向铺去。
“呵呵,差不多啦!我们过去看看。”周华笑着拉过六狐、七狐。
“去看什么?”六狐有些惊诧。
“呵!你们帮着喊那些受伤的别乱跑,跟着进来治伤就行了。”
“哪些受伤的?在哪里?”
“去看了就知道啦!”
不仅是六狐、七狐,就连那六位豹狐部落的准女巫、七名跟班的都被叫到石墙下,目瞪口呆地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你们几个部落的人过去!”眼看着一条狭长的树枝路铺到了寨墙大门边,木猓心中既是疑惑,又是狂喜。他舍不得动用自己认为很威猛的部落勇士,而是朝那些不顺眼的部落喊。
二百多人也不敢说不,战战兢兢地沉默着走上那条快铺到寨墙大门的树枝路,他们身后没被选中的同伙倒是很卖力地“嚯嚯吼吼”着为他们鼓劲。
这二百多人排成长队,前边的差不多到头,后边的还刚上路。看得木猓心中基本都只剩下狂妄的份了。却也就在这时,树枝路的后边伸出了十几根带勾的长木杆子,迅速地将成捆的树枝拖走一些,造成不短的一段缺口。
“这些乌龟想干什么?”木猓大骇,高声喊叫起来。
树枝路上的人更是魂飞魄散,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朝前走,还是向后逃,或是跳到路旁去博一把,堵堵自己好运,不会被那该死的尖尖木桩给扎中。他们犹豫的当口,身后的树枝早已被勾走更多,想逃都不可能了——除非拼着踩上陷阱。
木猓倒不是见死不救,他也让弓箭手拼命朝那些手持木勾的人射箭,可惜那些人好像射不死,顶多是中箭后晃荡一下身子。反而是靠上前去的猓部落的弓箭手,被来路不明的羽箭射伤好些,心疼得他只好喝住那些没有受伤的,赶紧带上受伤的再次撤走。丢下那树枝路上的二百多人,任他们在进退两难左右无路的断头路上哭天呛地。
“你们丢下武器,进来!”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草墙的木门被朝外推开,几跟长长的圆木推到他们跟前,六狐等人站在里边,冲他们喊。
这下,那些发狂地跳进陷坑、暗桩上的人可就觉得自己亏大啦!那些没来得及跳的,反而有了得意的感觉,带些悲天悯人地将受伤的同伴也拉上,全都乖乖地丢掉乱七八糟的武器,进门去。
“这小孩子大首领真厉害!”六狐一面救治那些受伤的人,一面由衷地对他的同伴们说。其实他心里还想着:“怕是大首领他们来了,也只有被打败!”
“唉!要是亚岩阿舅带人到齐了,我们至少可以把这千余人全收下了!”周华却冲着喜上眉梢的槐块说。
“嘿嘿!这一下子二百多,很好啦!很好啦!”
“嘿嘿!多好啊!二百多哦!”蒿根已经带人将那些树枝往回抬了,也凑过来乐一声。
“唉!嘿嘿!”周华不好扫他们的兴,跟着笑笑,心里却很是烦闷:“经过这么一着,对手也就变精了!从他们刚才填陷阱来看,已经很有心得啦!我用尽心思,本来也只打算利用六狐他们哄些伤员、小股敌人来。可是,可是今天这么一大票啊!就捞了这么点!呵呵!要是亚岩把人都带来,把这一千多人全诓进来,一个不少全逮了,既不会被敌人变精了去,又可以多些壮劳力。说不定接着还可蒙蒙下一批的,可如今,可惜喽!”
“这些山枝乌龟,真请了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来啦!”木猓的浓重色瘴总算是被这当头一棒给砸散了,想起刚才自己差点冲去准备抢回豹灵、豹芝,杀光山枝人,脊背一阵发凉。清醒过来的木猓果然不愧是部落人中的精明分子,他没有带人撤退,而是让人在山枝人的废弃聚落开始围木栅。他要等后边的猎手、大首领,接受今天的教训,发誓要一雪前耻。
“拍土,他们在山枝人的聚落那边围木栅,没有跑。嘿嘿!我们……”槐块对一下子捞来二百多人,显然有像点撑不住富的爆发户,却还念念不忘要再捞一些。
“呵呵!阿舅,现在我们过去是找打!他们还是一千多啊!”周华没有太多喜悦,反倒是顾虑重重。
“嘿嘿!也是,刚才我们有寨子,现在要是过去,是他们有寨子!”槐块也是精细的部落人之一,被周华一提醒,很快就转过弯子来。
“嘿!是哦!”周华随口应着,自己在想,“这部落人只是好多事没见过而已,学起来可就不是很慢了!嘿嘿,放火的事我还是不要做的好!要不然全都学着做,到时候恐怕猎物没了不说,连烧木炭都烧不成喽!唉!这一千多哦!要是今天全逮来,呵呵!多好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