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将粥茶往桌上一置，忙不迭向两衣衫光鲜者迎去。来者眼熟，正是昨夜一同歇于中州城门下的商人。
有人注意到了什么，四周讨论声小了些，一些客或直接打量，或装着不经意，或暗地里，视线齐齐对上两人胸口，那里绣着一不是很醒目的“宁”字。
原来，他们是宁帮的人。
若不是众人开始异样，我断断不会注意那几乎与衣服一色的字。
也是刚听得的吸引我注意力消息，宁帮，据说在三年前悄然兴起，也只是在最近，名字逐渐被人们口传。发源地未知，主要在西域与中原活动，摆在台面的帮务是商贸，据说暗里还负责杀手业务。目前，中原各大城，都可见其帮派身影。
那些人心中印象，宁帮，也就一精明圆滑帮派。能与东方闻人两大世家联姻消息同被提起，也只因为宁帮，在我从南江城到中州这几天中，正式与两大世家联盟。
一个名不见经传，刚经营三年的帮派便与武林两大世家做联手生意，的确是一话题，想来宁帮有能人在。
那两人眼尖，笑着走向我：“真是缘分了，又碰到少侠，不如共桌？”也不等我回答，就都坐了下来，神情和善热络，是商人的热道。一人径自开口，一长串的菜名报出，几乎都是曾经最熟悉的，只听得小二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位少侠，走了也不跟我们招呼一声。”那点菜人笑道，语气带着不知真假的埋怨。
“看你们睡的熟，怕扰了你们。”端起碗，极慢地往口里送粥，“何况，都只是过客。”我并不是一好攀交的人，宁帮，虽然与我的姓相同，可我没兴趣，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哪的话，相识即朋友。”果然是生意场上人，不见尴尬，不见难堪，反更笑着攀谈。点菜的人一旁也附和。
微微一笑，只喝粥，再不搭话。
本来无人注意的角落，现在时不时有视线扫来，只因为多了那两宁帮的人。
先冷盘，后热菜，丰盛，几乎摆满整张桌子，我可怜的一粥一茶相形见绌。
“少侠，这松原听雪可是中州客栈招牌，你尝尝。”好客的商人特意多添了一副餐具，为我斟酒夹菜。
“不用，我饱了。”准备起身，不想跟他们有过多交涉。我于他们，本就路人。宁帮既然是商帮性质，即使是台面上的。上辈子，商人那点心思，自己清楚。无事献殷勤，背后总有那么些目的。我不知他们什么底细，早早避开省事。
“谢过昨夜堆火。”拿起刺心就要走人。
“少侠。”坐于左首的人一个情急，想拦我，撞上我刚触及刺心的手，哐啷，刺心掉落地，从革子里滚了出来。
面目顿时一冷。
“少侠。”做错事的人有些惊慌，“抱歉，一时手重，少侠——”他本是来拉扯我，叫我不走，却不巧撞掉了刺心。
蹲下身，沉默着收拾刺心进革里，眼前忽多了阴翳，刺心旁多了一双脚。
“这么多菜，不吃着实可惜。”嚣张的声音极尽嘲讽。
是他！
冤家路窄！
自然收刺心入怀，起身。
刚直身，冷光过，喉间被抵着冰冷一物，寒意从锋利的剑锋点点渗入毛孔。
周围已悄无声息，所有人停止动作。
中州客栈，无战客栈，竟然有人动戈！
“宁二，”我没有动，看着威胁我的人，冷漠道，“这里是中州客栈。”
宁二哼了一声，却没有丝毫动作。
四下静谧，光线在剑上流动。
“有事出去说。”我再次提醒。
脖上剑尖犹寒，宁二依旧不动。
人群开始骚动，高瘦一人，年纪不小，手无寸铁，从让开的路走来。看模样装扮，那位复姓上官的掌柜吗？
人们静静看着，想知道犯了中州客栈规矩的人会受怎样的处置。
没有人阻止！
麻烦了！
令我感到麻烦的不是横剑我脖子上的宁二，而是宁二背后的上官掌柜，弥勒般的笑，很假，眸光收敛，绝对是笑里藏刀之人。
我突然有种走不出中州客栈的无力感。
“中州客栈动武者，自废武功。”上官掌柜淡笑的声音飘进耳，语气聊天般亲切轻松。
动武者，也包括了我——客栈不成文规矩，动武者指惹事双方。
自废武功？废了武功，要我在这个江湖怎么生存！
这六七年来，我早已不我，习惯了这个江湖，习惯了内息在体内流动的心安感，习惯了刺心在手的踏实。
要废我武功，还不如叫我去死！
可是，我不会再做傻事，再也不会将剑尖对准心口。
“什么事让你这样冲动！”我冷笑，看着宁二，“想杀我，出了这个客栈门再说！”
我的话他不会不懂，眼前这个时候，我们已有了共同敌人！他要杀我，必先解决眼前之危。若我们被废了武功，他要怎么杀我？像普通人那样扭打在一起厮杀？笑话！
宁二不是这么没品的人，我更不是！
他的眼眯了起来，他的瞳孔在缩小。我抓着刺心剑柄的手也越来越紧。
等着，我们都在等一个机会，同一个机会！
听觉世界只有上官掌柜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宁二的呼吸突然听不见。
同一时刻，刺心出鞘，抵在脖间的剑电光火石抽离。
两道寒光，分袭那突然顿住的上官掌柜。
眼前陡然多了一道银光，上官掌柜手中一剑突现，剑锋犹自颤动。
竟是软剑！藏在腰带上的，怪不得！
宁儿攻下盘，我攻上盘。可笑的是，先前还打算生死相拼的我和宁二此刻配合竟这么天衣无缝。完美的杀手招数，几乎同出一辙，最直接，最省体力，也最致命！
剑锋触体那刻，刺心发出微微争鸣，它兴奋了！三年尘封，它渴望血！
手一沉，刺心向前的速度更快！我决定成就刺心的想念，刺心，的确需要血的滋润！
刺心，杀手的剑啊！
上官掌柜的身子突然倒退，比刺心和宁二的剑去势还快！
剑与衣衫，渐渐拉开差距。
心，陡然冷了。
这一切，快得电光火石，旁人根本看不清什么，当事者的我却是一清二楚。
难道，真的要——
剑与衣衫间，突然横亘进另一剑！
熟悉的光泽，熟悉的外观！
是凤于剑！
刺心硬生生向上一挑，宁二做着和我同样动作。收势同时，只听上官掌柜背后的人道：“对不住掌柜，我朋友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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