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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不到手颤抖，汤匙里的药却漾了出来。我没有随身带帕巾的习惯，只拿袖子认真擦去流落池轩唇角的药渍。
放碗，起身，掠过闻人沉思的容颜，对视东方的：“你不会忘了第二个条件吧？”
很久以前，荒庙里四人达成三个条件，第二个条件，就是“不要问我是谁。”
“今时不同往日。”东方冷着脸，“慕容世家刚传出消息，天下第二杀手，是一个叫宁一的少年。”
“你是怀疑我？”
“过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会知道。”东方没答我的话，继续说着事实，“我只问你，你是不是？”
是，或不是？没有余地的选择。
“我是，但我也不是。”
东方身上的危险气息一瞬加重。
“我是天下第二杀手，但我不是那位灭了五六个门派的天下第二杀手。”我不会傻着认我没做过的事。
“这段日子，你销声匿迹，正好合着案发时间。”东方冷硬地搬出理由。
“东方，中州比试上，宁一被情欢宫主带走，武林人有目共睹。”闻人为我辩护。
“慕容世家放出来的消息不只这些，”东方一步步逼近，冷笑，“慕容说他有确凿证据，天下第二杀手与情欢宫主本就是旧识，中州发生的变故，只是他们捉弄武林人的一场戏。不然，情欢宫怎会让你轻易出来？假意被情欢宫主带走，实际上干着丧尽天良的事，怕之前传出的天下第二杀手金盆洗手也是迷惑世人的障眼法。你说，到底是有人雇你还是你自己嗜血？”
这具身子的确与景容是旧识，可后面全然不是那样。慕容，我想起中州比试上的那位佯装亲和骨子里却是冷漠的青年，他从哪弄来的这些歪曲信息？
“若我灭了天山派，我还会到这里看池轩？还会自动送上门？”
“猫哭耗子，阁下难道不是来看我们的好戏，难道不是来享受看我们惮尽心思查着凶手，却浑然不觉凶手就在身边的快感，难道不是想趁机再要了池轩的命？”
东方会有这等想法，我只能无奈。
“我还是选择相信宁一。”闻人神情肃穆。
心头一热，流动着一种叫感激的东西。
东方斜斜往闻人投去一个冷眼，眉微微拢紧。
“东方，你冷静点，慕容也不过是一面之辞，总该给宁一一个解释机会，何况我们还有池轩，是不是宁一做的，等池轩醒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东方回应的是冷冷一哼。
“这段日子，我的确在情欢宫。”我只有这个答案。
“有没人可以证明？”闻人皱眉。
证人？我苦笑，想到了颜回。“没有。”我摇头，再怎么要证据，也不能说出说出颜回的名，否则必招来更多问题，最终很可能会回到颜回身份问题上。颜回在江湖人心中可是大侠地位，我怎能颠覆他的形象。
“阁下当我们是三岁小儿？”东方语气不屑，“没找出证据前，阁下还是留在这里，免的出去为害武林。”说完欲走人。
“东方，你——”闻人欲言又止。
“你当我是那种人？”东方回头淡漠道，“就算我不昭告武林，慕容既然有本事查到他的身份，当然也有本事查到人在这里。”
闻人低了目光，复又抬起，认真道：“东方，是我误会你了。”
“我来的时候说过，最迟三天，三天后我会走。最迟明晚，我会离开。”我朝着东方背影道。
“我是很想见识灭了天山派的天下第二杀手到底是何身手。”东方扔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紧接着门外一阵脚步声，乱中又有序。我知道这座院落已被东方世家的人包围。
东方，是个说做就做的人。
“宁一，东方以前不是这样的。”闻人略显尴尬。
“也没什么，他的做法是正常人的反应。”屋里沉默着不好，只拣能说的说，“闻人，你为什么相信我？”
闻人一笑：“感觉，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人。”
据说女人的第六感觉都很准，看来有可能是真的。想来东方还是有那么点信任我的，不然不会把我困在这间屋子，和池轩同室。若他真相信我杀了那么多人，相信是我伤了池轩，断不会把我和池轩放在一起。毕竟当初在荒庙，是我救了他。一个人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耗尽自己的内力，东方也该清楚，这样的人，他的本性不会这么穷凶极恶，不会这么嗜血。
……
夜深十分。
暖炉里的烟渐渐淡了下去。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我只能坐在桌旁，看着床前那盏摇曳的灯火，听着池轩平稳的呼吸，竟渐渐感到了凉，毕竟已入冬了。
池轩何时能醒来，是未知数。我等不到，只能等颜回。最迟明晚，他会来。
烛火突的一折，是来自门口的风。
有人！
“是你！”来人我是断断想不到的。
“听说你被困东方世家，我来看看，顺道救你离开。”宁二一身夜行衣，黑眸在烛火下晶亮。
门外这么多护卫，宁二竟然没弄出一丁点声响？不禁朝外看去。
“不用看了，他们都睡着了。”宁二噙着笑，带着一抹讥嘲，“怎样，趁这个时候出去吧？”
“谢了，我还要等人。”
“颜回吗？”宁二唇角的笑扩大，“没三五天，怕是到不了这里。”
心一紧，起身走向他：“你把他怎样了？”
“担心了？”宁二自在坐在我刚离开的椅子上，“你离开情欢宫，我很高兴，但你不该带着他的心离开。”说到后来，话里冷意显然。
“谁？”
“你装什么傻！”宁二冷哼。
“你放心，我与他，是两条平行线，再不会相交。”我冷笑。
“你真这样想，那就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永远不要被他找到。”
“该来的迟早要来，该面对的逃也逃不掉，何况我还在等人。”话锋一转，“颜回他在哪？”
“你现在离开东方世家，我自会告诉你。”
“宁二，你当我宁一这么好骗。”我嗤笑。
“你不想与他再有纠葛，你当他会放任你这样来。今天把话说明白了，现在你不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后悔！”
“我的事我自会解决，不用你操心。”倏然盯紧他，“那些灭门的事是你做的？”
宁二冷在那里，淡淡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宁二唇角讥讽地一扬。
窗外传来脚步声，想是巡夜的护卫。
宁二一个腾挪跃出窗户，不高的声音遗落在房里：“希望你不要后悔！”
紧接着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想是巡夜护卫发现了那些被宁二制住的人。没过多久，门帘再次被掀开，东方出现。
“有人来过？”东方一眼捕捉到我，冷意散了些，皱眉问道。
心下盘算着颜回的事，没理他。
东方等了一会，到池轩床前看了看，又注视了我好一会道：“为什么不走？”
“等人。”
他沉默了会，没再多问，出了去。门外又一阵脚步声，细听那些呼吸，又增了不少护卫。
……
第三日，白天。
和先前两天一样，认真地喂池轩喝药，吃饭。我是希望池轩能早点醒来，早点洗脱我的嫌疑。可照池轩如今这模样，我不敢多想，除非奇迹出现。
我等着，等得星夜的冷光替了夕阳的余晖，等得晓色初起。
第四日。
第五日。
我相信颜回，只要他还有命在，还有一点力气，必会找来这里。我不能出去找，我怕错过。
第五日夜。
“宁一。”闻人看了我半晌，终于道，“你走吧，门外那些护卫我来处理。”她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知道要发生什么？
“闻人，我在等人。”
她又怔了半会，剪亮了些灯火，轻掩上门出去。
第六日。
我等来的不是颜回，是江湖那群嫉恶如仇的人们，那群想把天下第二杀手碎尸万段，为武林除害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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