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五 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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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回到一年前无心山上那个瞬间。那次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山,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眼里消失。这次,同样是别,却是在我梦中,在我做着似乎永远都触摸不到的梦时,他离开了。
“他留了什么?”
“他没告诉宁儿?一声宁儿实是刺耳。
“怎么没告诉!”我冷笑,“他要我杀了他,在足够喜欢他时!”挣扎着起身,却是龇牙咧嘴,浑身酸疼,似乎骨架都散了。
“你不避一下?”冷淡斜了一眼。颜回不但不回避,反倒上前帮我穿衣。
“颜回,你真喜欢我?”我制止了他伸过来的手。
颜回视我的手如无物,直接捉住了往袖子里塞去,漆黑的眸沉静:“嗯。”
“啪”很清脆的巴掌声,我的手掌隐隐发热。“喜欢?喜欢一个人,能看着他同别人欢好而无动于衷?若是同情,我不需要!可怜,我更不需要!”
一缕发从他额前垂下,在他眼前晃着。似乎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他继续替我系着衣带。
冷眼看着颜回浅麦色的脸上透出清晰五指印,“颜回,你若真喜欢我,就替我杀了景容!”
颜回一直低敛的眸慢慢对上我的视线:“宁儿,我不能杀他,也不会杀他!”是平淡无波的陈述。
“杀了他后,我会喜欢你,颜回!”
漆黑的眸凝出悲凉的笑意:“宁儿。”他笑着摇头,唇角是沧桑的笑。
拨开颜回的手,下了床却是一踉跄,跌倒在地。我用眼神制止了他来扶。深吸几口气,起身取了剑,走出房门那一刻,我回头:“这一路,谢过!”
颜回低着眉,看不清他神色,只是那一缕发还在他眼前晃。此时若是景容,定是笑嘻嘻走过来,笑嘻嘻地揽人入怀:“宁儿,你又胡闹。”景容他总不把我的脾气当脾气,就是我再怎样脾气,他也会哄的人没了脾气。
两股间难受的要命,每走一步都犹如刀割。我只想离这客栈远远,只想离这一切远远,即使我看到颜回攥紧的拳微微颤抖。
景容,第一次他留了“情眠山”三字,这一次他留了什么!
第一次可以原谅,这一次,这一次……
一头凌乱的发,一身穿的不成体统的衣,一路跌跌撞撞。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中州街巷里那些嬉闹孩童扔石子和咒骂的对象。
“别过来,丑八怪!”
“臭乞儿,走开!”
“娘亲,那人我怕。”一女童更是哇的一声,哭着扑进母亲怀里。
石子来的更密了。
变的丑是我的错,出来吓人更是我的错!我很想走的快些,可被折磨了一夜的腿和腰,一点也没配合大脑的指挥。像年老无力的乞儿,抱着我的剑,一步一步走在落日中的街巷墙根下,与脚相连的是被余晖拉的老长的影子。
身子感到冷意时,才发现天已黑透。无月,只几颗隐约的星。眼前重重的黑影,是山,是树,是林。
秋夜,风有点大,钻入耳的除了树涛声,似乎还有潺潺流水声。
城秋草木荒。真想与这秋草一起腐烂,一起化作这野地里的泥,风化,湮灭。
很久以前,努力学着少年老成,很累。很久以后,努力做这身子原主的反面,也很累。若是四年前没有入这具身子,或许我的意识早已灰飞烟灭,或许我会是一普通的山间农夫,或许是河边打渔的老头,又或者是骑在牛背上横笛的牧童。就是那些也都比入的这具身子,认识了那个人要好!

怀中的剑仿佛千斤重,开始荒败的野草上拖出一段低伏,消失不远的黑暗。流水的诱惑声在我耳边回想。
水声渐大,林子中央,夜色下的流水还是泛着粼光。抱着刺心,一步一步入水。
丑陋的容颜,破败的身子,被人遗弃的肮脏。就算在这水里漂成白骨,也洗不干净。
本想好好浸泡,谁知湖底竟有落差。脚下一打滑,没入不知多深的湖。水性极佳的我无能为力,身子酸软地根本没力气游。
一路失魂落魄,这回真的要魂飞魄散。秋水的凉意淹没脖子,淹没唇,鼻,眼……不想挣扎,也许这冰凉的世界是最好最后的睡觉之地。
……
浓重的异香,浑厚的梵音。
未睁眼,我以为我到了西天。
及睁眼,才发现原是躺在一堆衣衫古怪的和尚中间。是西域僧侣,在沉沙道上见过,在中州城内也见过。
“施主醒了。”一慈眉善目的中年僧侣停止唱经。
“你们救了我?”我坐了起来,一件袈裟滑落,全身竟不着一缕。在一堆和尚中间赤身**,尴尬不已。没有想象当中的疼痛,全身清爽,一点异样也没。
中年僧侣含笑合十。
一记冷哼从西域和尚当中传出,却是一个光着左膀的英气和尚,年纪二十三四左右。
“武藏。”中年和尚声音一低,被称为“武藏”的和尚不甘地垂了眉。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的着宁一的地方,宁一以命相报!”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光着的身子上只盖着条袈裟。看阳光估计是午后,看地方应是座废弃已久的庙。阳光照在武藏背后,落在中年和尚脸上。
围着我坐的一圈和尚共十三个。中年和尚和他左边的两位和尚服饰易于其他八位,直筒灰蓝的僧袍,和玄业大师他们穿的差不多。
后来才知道西域僧侣分文僧和武僧,中年和尚叫无念,他和另两个同服的和尚是大悲寺的文僧,武藏在内的八个光膀的僧侣则是大悲寺的武僧,武藏是无念的师弟。
无念瞧出我的尴尬,手一挥,左手第二位的弟子起身捧来一个包袱,一把剑。
正是刺心和我的青衫。
这辈子还没在一堆和尚注视下穿过衣服,接过衣服和剑,只能捧着。无念一笑,一挥手间也同他其他僧众起身退去。
换衣衫间,总感觉到身子干净的古怪,手指碰上心口时才恍然大悟,当年刺心刺入心口时留的那道疤不见了。不仅如此,浑身上下,竟找不到一点疤痕。以前被景容逼着练武时弄出来的大大小小伤痕这会儿全都不见,皮肤竟如羊脂白玉,隐隐泛着光泽。这突然的变化让心里发毛,不会又穿越到另外一具身子上了吧?
可身上穿的是青衫,手边是刺心,应该还是原来的身子。心下还是不安,微一迟疑,刺心出鞘半尺,锃寒的剑身映出一张容颜,发呆的容颜。
比得水痘前更干净更清新的容颜,眼眸清澈的恍如未被世事染浊的净水。水痘留下的疤不翼而飞。硬硬的在肩膀晃动的发表明这个身子还是宁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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