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六 候鸟不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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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我终于没离开生生死死山。
当老怪送我到三叉路口时,我选了通往生生谷的路。老怪站在通往死死谷的路口,没有吭声。
剩下一条蜿蜒山径,我知道它通向外界。
老头还没回来,老头还在山里找我。
我直接回了自己屋,蒙上被子睡觉。
感觉到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身上爬动时,我惊醒。
阳光很好,从窗口洒进来。
胸口爬着几只色彩斑斓的蜘蛛,不只是胸口,床上都是,地上都是!
忙跳下床,不管脚下踩的是什么,慌不择路,跑到外面,然后大叫。
发泄完毕,才转过身面对旁边的老头。老头早算准了我会跑出来,早算准了我会跑多远停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放的东西不同,我跑的距离也不同。
如果是蝎子,我会跑的再远些;如果是蛇,我直接抓了扔出门;如果是那些蠕动的吸血虫,我直接喊救命!……
每次我做了不如老头意的事,都会受到这种特殊的早安问候。
人说吐着吐着就吐习惯了,我怎么吓着吓着反而胆小了?
“老头,我已经没饭吃,没衣服穿,都落魄到这地步,你还拿这些东西来耍我!小爷我饿的慌,没力气跟你玩!”
“去哪了?”老头神色不善。
“你不是整座山都找遍了吗?还不知道我去哪?”刚一窜乱跑,又浪费体力,腹鸣不断。饿的没力气,索性坐到地上。凭老头的本事,不会猜不到我到哪去。生生死死山老头闭着眼睛都能走,只除了一个地方。
“老怪找过你了?”明知故问!
“很奇怪是不?我还活着。”我笑看向老头,“老怪还说要帮我逃出你的魔掌,送我出生生死死山。”
老头哼了一声,“为什么你没走?”
“你不信?”
老头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老头又开口,重复道:“为什么不走?”
“我是那种不辞而别的人吗?还不是我心肠好,你说我走了只有你孤零零一个人,我慈悲心发作就留下来了,多陪老头你几日!”
“既然听到了,为何不应?”
“老怪在面前,我有这个胆子吗?”白了老头一眼,“再不安抚我的胃,我现在就走!”
“你道我昨夜到现在歇着!”老头不满。
“行,我自个打几只兔子,捉几只鸟雀,烤了吃!”我起身就走,不管老头在后头气的跳脚。
“对了,别忘了把我屋里那些东西弄干净!”
越走越近林子,偶或几只山兔,几只狸子从眼前跳过,看在老头辛苦寻找我一夜份上,我没有下杀手。
老头不杀生,生生谷里的动物见了人也不会跑,这种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氛围我还是不破坏了。
冬天了,生生死死山也没啥野果,除了一个地方。当然不是死死谷,死死谷什么都没的,连树都是死的,老怪又不出山,我有点好奇老怪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那个地方晚上去,凭我的身手有点困难,是以昨晚我饿了一夜。
越走越荒凉,出了林子,手脚并用,外加轻功,攀爬上一座悬崖。悬崖背处,过一个溶洞,就是一个温暖世界。
是一片野果林,我叫不出它的名称,果子是青色的,透着水润。我喜欢悬崖。寂寥时我会来这崖顶,寻找无心山崖顶的感觉。曾一次,在这崖顶追一只麋鹿时找到了这个偏僻地方。
那时是秋天,现在是深冬了,这片林子依然还是秋天模样,没有树叶凋零,青果依旧如昔。
我后悔没有带麻袋之类的东西,凭我双手能带多少青果回去。要是青衫未被毁,也可脱了裹一袋果子回去。
眼前果树似翡翠雕成,隐隐有光泽,煞是好看。不管吃了以后会不会中毒身亡,所谓饥不择食,饮鸩止渴大概就是如此。吃了个饱,味道相当好,酸甜多汁。又断了一大枝青果累累的枝条,也不管会不会破坏果树的整体美感。没有麻袋,我只能这么做,这样总比我双手能拿的青果多。

回去的路上,竟似觉得身子轻盈许多。背负着那么大棵青果枝下悬崖,也不觉费多少力。大概胃停止造反,这身子也卖力。
回到生生谷时,已近晌午。老头侍弄着关在笼子里的云雀。
摘了一枚青果扔向老头,在云雀扑腾声中,老头手一招,无辜的青果向墙角飞去,撞的汁水飞溅。
“不吃也不用这样拒绝吧?”辛辛苦苦带来的粮食,不容易。
老头回过头,顿时瞠目:“容果!”
“什么容果?这些够当三天的饭。老头,三天内还不找来衣服,粮食,小爷我就大开杀戒!”
“哪找来的?”老头早窜过来,抢过我肩上的树枝,两眼放光。
“一片野果林里,有问题?”有问题也晚了,胃里的东西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好东西啊!”老头兴奋着,脱下自己那件花白衣衫。我发觉不对劲时,老头子几乎把枝条上的果实全揣进衣衫了。
老头一声“好东西”,本以为运气好,不长一甲子功力,至少也三五年的,原来只是些美容养颜排毒,通经宽脉作用。
只是有一点,用容果制作的易容材料,遇水不溶,遇火不化,寒暖无碍,易容效果天衣无缝,绝对自然,不仅对皮肤无害,反而有美容作用。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用容果制作的易容材料带有一种香气,很像景容身上的气息,闻着让人舒心。
拿我的粮食去做易容材料,我拼不过老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手舞足蹈,扬长而去。手里只剩两个抢救下来的容果。
三天后,老头弄来了一车青衫,弄来了一车真正的粮食。
这个冬天,我没有出生生谷。
寒冬,远飞的候鸟回到栖息地过冬。我若回了无心山,那也只是一座寂寞的山,一片凋零的无裳花树。
一座偌大的山,一只失心的候鸟。罢了,那山已够孤单,何必再添一份。
等到春暖花开,满山的芳香,满山的生机,失心的候鸟说不定会找到好的材质填满空荡的胸。
枯草中生绿,活物温暖的鼻息弥漫时,老头依旧逗弄着笼子的那只云雀。
“它要走了。”我看着笼子里的云雀。
这大半年,我习惯了懒散,习惯了敞着青衫,习惯了披发。今天我穿的整齐,束了额前发。
老头仍专心逗弄着笼子里的云雀。
走过去,我开了笼子的门。云雀扑腾了几下,钻到门口,小脑袋张望了下,扑楞起翅膀,飞出窗,飞在天空下,消失云层深处。
老头看向我。
“它的心在外面,没有心的雀鸟是驯服不了的。”我淡笑着,“将来它死了,腐烂的也只是躯壳,它的心还在外面活着。”
“这个时候才走,不觉晚了点?”老头招了招手,墙角的虎斑豹兴奋窜了过来,舔着老头伸出的手。昔日山中凶物,如今摇尾乞怜,豹子已非豹子。
“春天了,又一个新世界啊,它的天空广着呢。”
盯了我几秒,老头走了出去。
看着空空的鸟笼,无奈笑之。
正尴尬间,飞来一包袱。
楞楞接住。
……
走在那条九曲十八折的小径,我第一次走上这条路,三叉路口其中通往外头的路。
一件青衫一个包袱,飞来的包袱,不知何时老头给我准备的包袱。
原来老头也知道笼里的云雀是呆不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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