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女人,究竟怎样活才是不错的人生呢?
我凝视镜中那些青紫印记,十多天,依然清晰,只是颜色稍有改观,周围变成淡淡的黄,真像一块块泥巴团。从前,他曾将我的手摊放于掌心,笑着说,真小,才有我的一半大,你这个小小的人。他的手真大,掐出的印子也几乎爬满了脖子,真讽刺。
有人推门进来,除了侍女,也不可能是别人,我将镜子塞入枕下:“天凉了,关窗睡吧。”
没回音,反而一股酒气,我回头,安朝醉醺醺地站着,像在寻找什么,见我看着他,一笑:“在这里,你这个小小的坏东西。”说完,一摇三晃,眼看就要摔倒。
估计走错房间了,我忙下床扶住,叫人:“送爷回去。”
“去哪?”他打了一个嗝,握住我的胳膊:“我就是来找你的。”
当然不可能,他恨得要掐死我,即使当真找我,也是继续掐死我,见他醉得七荤八素,我存心戏弄他:“爷,奴家好感激哦!”
“青绢。”他嗅上我的脸,微微的胡碴刺得人又疼又痒:“小小人。”
我转过脸,躲开熟悉的气味,声音不觉有些哽咽:“我不是贱货吗?”
“谁这么说你?”他摇撼了我两下:“我去帮你出气!”
我绝倒,此人醉酒居然白痴至此。我发誓今后滴酒不沾。
“青绢。”他趁我出神,开始解我衣衫,一面奇怪地:“咦,你没穿那个?”
我没好气地:“什么?”
“那个啊。”他比划着:“宝蓝色,这样的……细细的带子,前胸露着,唔,真好看,你穿宝蓝色可美了。”
我差点气疯了:“你到底醉没醉,还是故意来羞辱我?”
他朦胧地看我半晌,小孩儿般梦呓:“我爱你还来不及……”
我冷笑:“但愿你什么也没说。”
“青绢。”他捧起我的脸,对视中,混沌的眼神忽然无比清明,说话舌头也不大了:“青绢快跑!他要杀你,快跑!”
“谁要杀我?”我恨得牙痒痒,除了阁下还有谁,我非得亲耳听到你说出自己的名字。
“谁?”他茫然地看着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父皇,对,是父皇。”
切,我还说玉皇大帝嫉妒我法力无边要杀我灭口呢。
“父皇……”他哼唧着,扶着桌沿,一副欲呕之态。“要吐?”我忙扶他去窗前。
天气转凉,夜风有些湿寒,他扒在窗台上,醉得连吐的力气都没了,乱七八糟地说着胡话:“父皇,父皇儿臣遵旨,唔……旧宫人不能留,嗯……堵嘴,堵那帮老东西的嘴,哼……女人不算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似乎有点不对劲?可这毕竟是胡话,有一句没一句的,与我有关又听不出始末。
他半睁着眼,没说几句突然笑了,笑得无比豪迈又嬉皮笑脸:“江山,美人,天下,我的,都是我的。”
总不能把这位爷就这么晾在这儿吧,我叹了口气,叫来两个人扶他回去,两人刚碰上他,他就杀猪般嚷起来:“你们干嘛?你们为什么都要挤我走?!青绢,青绢你不要我了?”
我一身几皮疙瘩没十斤也有八斤,为了不再让他做惊人之语,只得将他安置在床上,为他脱靴时,这家伙还大言不惭:“你们都怕我,哼,我长大要你们都怕我!”
“小宝宝,快睡吧。”
“你呢?”
善哉善哉,这家伙这时倒关心他人,我随口说:“我陪你。”刚说完,手腕就被攥住,我欲掰,可这死人劲真大,非我所能征服,正埋头苦干,他猛一使力,我整个人倒在他怀里,他两手将人箍得紧紧的:“别走,别骗我。”
曾经我是多么迷恋他坚实的胸膛与浓烈的男子气息,可那胸膛的主人亲口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何等狠心何等绝情,当初的他与面前的他,是一个人吗?如果是,哪个是真?
寒冷冰冷与胸膛温暖,如何选择?
女人要怎么活,才算不错的人生呢?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只听一个冰冷而愤然的声音:“我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人在我的头顶,我抬头,只见他居高临下的眼神,是啊,他酒醒了,他又变成他了,那我变成了什么?

他叫人:“几时了?”
“爷,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他转头看了看我,似乎有话要说,命人退了,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该愈发佩服你的手段?”
他冷静时像只猎鹰,无论是否占理,气势总是十足,我这些日子的怨恨在强烈,也不敢不顾死活横冲直撞:“爷,昨爷你醉了。”
“站起来。”
我下床,鞋没来得及穿,手腕便被他一提,脱臼似的痛,他扬了扬嘴角,阴森森地:“让你反省,你似乎并没有听话。”
“昨晚你自己来的。”我直吸冷气。
“哦?”他凑进我:“你的意思是,我像你一样贱?”
我瞪着他:“除了侮辱我,你没别的爱好吗?”
“闲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尊容,有没有飞上枝头的可能,有个答案,你会省不少力气,轻松许多。”他放开我,淡淡地:“还有,你这种自以为柔弱无依又充满不平的眼神很恶心,以后别用了。”
我的脑袋里“轰隆隆”地滚过惊雷,这就是我的男人,我托付终身的男人,我曾以为我运气很好,也曾觉得自己眼光不错,虽然我目的不纯,可已准备用一生弥补:“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你突然就看我不顺眼……”
“厌了。”他漫不经心地。
好理由,这几乎是爱情绝症,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抵不过简单的两个字。曾将你看做珍宝,厌了,你就是瓦砾,恨不能及时清理,以免有碍观瞻。
“那你也不用作践我呀。”我抬头,注视他:“放我条生路,不行吗?”
“如果你不自不量力,痴心妄想,倒是可以。”他踱到窗前,负手。
呵,直到现在他还认定昨晚我使了手段将他骗来,以求咸鱼翻身,我可以争辩,那些下人是人证,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嘶哑声音道:“太子千金之躯,尊贵无比,贱妾不敢近身,以后也不会近身,唐突圣体。”
“忘了你还有张利口。”他缓缓道:“到现在还咬定你没错,真是死不悔改。”
“难道你就全对么?”
他骤然回头,目光凶狠,换作平时,我必磕头如捣蒜,后悔不迭,可如今我万念俱灰,一个所有希望都幻灭的人,还在乎什么:“当初恩也是你,爱也是你,如今弃之如履也是你,这本没有什么,可明明玩腻了,还找种种借口,还是你怕说真话?自诩顶天立地是你,胆小如鼠也是你,大丈夫我不知是谁,反正不是你。”
“这张嘴迟早会给你惹祸。”他凶狠的目光出奇地淡去,再度回头,一副不屑与我计较之态。
“小心翼翼又有何用,还不是落到今日下场。”我苦笑:“只怪自己太蠢。”
“说起来,女人并不比男人笨,只是太傻。”他蔑笑几声:“天下之大,那么多东西,要什么不好,偏要那些最不切实际可有可无的,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实属活该。”
活该,胜利者的口头禅,所有不幸,一句活该通通抹杀,够绝情够炫耀。
话说通了,就没有迷惑挣扎,哪怕是伤人的话,现实一边破碎,一边拯救着人。我披上衣服,结束了,愚蠢不可救药,愚蠢产生的幻想却可一并消失,痛苦而轻松。
这世界,永远是强者的王国,男人比女人强,所以女人一生下来就不属于自己,她弱,她活该。她弱小,这没什么,只要她努力,只要她不追求所谓真爱,可她软弱,她满足现状,她觉得只要有爱,被男人支配不是太大的痛苦,所以只能是活该,活该被男人哄了又骗,心甘情愿地生儿育女。
清醒的女人又怎样呢?那样大的世界,都姓男,人能抵抗过整个世界?抵抗得了又怎样,她是女人,她怕孤独,所以一切都是白说。
“这样厌我,还待着做什么。”我对他轻笑,这个陌生人:“祝你前程似锦,光芒万丈。”
他看着我,倒无之前嫌弃,厌恶之后便是彻底的漠然,他走了,一丝眷恋也无,他去上朝,奔向他的辉煌前程。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