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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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拉着脸走进病房,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挤个笑脸给凌盈看,要是我真的这样做了,我相信那个笑容比任何时候都难看。凌盈见到我如此面容,轻声说:“怎么了?耀耀。”
勉强振作自己,轻快的走过去,尊在她的旁边,握着她消瘦的手很随意的说:“哦,没什么,医生说你平时一定要注意休息,这样我的盈盈才好得快。”
“我这个病能不能好,我自己很清楚,你没必要这样跟我说。”她淡然的望着我。这毫无心机的眼神,像一根根锐箭直插我的心房,让我无地自容。
我迅速逃离她的眼光,稍微把头低了一下。
“耀耀啊,有什么你就说吧,我现在都这种情况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她把放在我手心的手拉了一下,温柔的对我说。我抬起头看见她正对我微笑,很自然,不带任何假装的意味。突然感觉是她在安慰我,真是惭愧,明明躺在病床的是凌盈,我倒成了被开导的对象。
如此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把我的心事全部看穿,你是多么的让我神往。我把凌盈的手搓了搓,然后严谨的说:“盈盈啊,医生说,医生说从下个礼拜开始,你可能要接受化疗了。”
我留意着她的眼神,我还以为她会不可避免的透露出些神伤,可是我惊奇的发现我的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我看着她停顿了大概三秒,就三秒,之后她就莫名其妙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正被她搞得糊涂,她就用手指指着我的眉心说:“你这傻瓜,还以为什么大件事,得这种病的迟早都要接受化疗,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说的,真是!”
“可是,可是化疗的后劲很大的,到时候……”我有点不忍,“到时候,我的盈盈就会慢慢的掉头发了……你那么爱美,我怕你不舍得……”在吐最后的几个字,我把说话的分贝尽量降到最低,尽可能的委婉。
“就因为这样你就不敢告诉我了?”凌盈可爱的瞪着眼问我。
我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我又听到她笑,依然是振振铃声清脆的感觉,一如从前,再次立起头就看到她春意盎然的脸庞,笑靥如花,恍惚间,让我有一种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悠然,那种感觉真的会令人顷刻间放低下所有的世俗纷繁的烦恼,只愿此刻能轻轻松松的醉卧在冰纯的花丛中。
“你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以我现在的状况你以为我还会顾及这些吗?都没什么意义了。更何况,有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你不会嫌弃我吧?”凌盈说。
我把头夸张的猛摇,然后回答:“不会不会,当然不会了,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美。”
“头发都掉得七七八八了还是?”
“嗯,就算是变光头了还是。”
“讨厌!”
一阵粉拳雨……
点般向我袭来。
(2)
立在病房外,我看见了一个年龄五十左右的妇人坐在长凳上,是凌盈的母亲。老实说,当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真的想不到这个女人竟是凌盈的亲娘,因为看着她的样子就觉得她跟凌盈完全扯不上关系,尤其是当你拿着她那副臃肿的身材与凌盈比较时,就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无论是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眉毛,甚至连肤色都跟凌盈的不甚相似,凌盈的皮肤可以说是白里透红,她母亲的却是黝黝的黑。

我说:“伯母啊,凌盈气息还好,她已经睡着了,要不你先回去吧!你都在这整天了,回去休息休息也好。”
“不行啊,这孩子现在都搞成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走得开呢?”她喃喃的说。
“不用担心,这儿不是还有我嘛,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回去便是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道谢你呢,为了凌盈东奔西跑的。”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的。”的却如此,我欠凌盈的实在是太多了,要还一辈子都还不了,更何况……更何况是这短短的三个月。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充其量只是在凑个零头而已。
“这孩子是个好闺女啊,从小就乖巧伶俐,美丽善良,可为什么厄运偏偏降临到她的头上呢?老天真是瞎了眼啊!”说着说着,凌盈母亲开始抿着唇抽泣起来,我从口袋里拿出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拭了拭不住滑落的泪水,然后哭着继续说:“我知道你是孩子的男朋友,要是凌盈没得这病,你们两个肯定很般配,可是,可是凌盈现在她……呜呜呜~~”
她哭得更凶了。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她,我能做的只是不停的拿出纸巾让她拭去破碎的眼泪。我想,直到今天,她应该还不知道凌盈曾经是个小姐,一个被迫沦落风尘的兼职小姐,不然她也不会跟我说这样的话,尽管今日的我对这些根本就毫不在乎。再往下想,其实觉得凌盈的母亲也不无可怜,自己的女儿在外面受尽了屈辱,受尽了鄙视的目光,她居然无从所知,她还以为她的女儿还是个冰清玉洁,亭亭玉立的黄花闺女,甚至到了今天,自己含辛养苦的把女儿抚养**,自己的宝贝女儿却遭到了死神过早的光顾。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呢?
不知过了多久,凌盈的母亲才不哭了,我突然间想起凌盈好像还有个婆婆,但又没见她在场,于是我问:“对了,伯母,凌盈不是还有个婆婆的吗?我怎么没有见到她。”
“哦,她是个老人家,腿脚有点不灵便,所以都没让她来,她也很担心凌盈这孩子。”
“这样啊,那你快点先回家吧,说不定婆婆她正需要你的帮助呢。”我提醒她说。
“说的也是。”她想了一下,继续说,“那好,小耀,凌盈这边就先麻烦你了,我走了。”然后转身慢慢的离开,只留下个沉重的背影。那背影,刺痛了我的眼睛。
这两母女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要她们尝尽苦头,尝尽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凄凄惨惨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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