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已到晚春，再美丽的花朵都开始片片飘落枝头，化为春泥更护花。方初每天都在盼着归无期能够早日归来，玉露则总能够找到生活的乐趣，一个人也能乐在其中。
这一天，风和日丽，方初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站在海棠树下，对自己说：“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娶你过门。”那一天也像今天这样，阳光普照，风中有淡淡的花香。杭州城，方初知道自己在想念自己的家乡。那里的花香，跟这里的不同，但是，这里有一个地方，可能有杭州城的味道。
“玉露，我们一起去街上走走吧。”玉露有些奇怪，方初最喜欢呆在房间里，或者是自己熟悉的地方，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
“好啊，外面阳光明媚，正好出去晒太阳。”最让方初佩服的一点，就是玉露的随遇而安。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能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件让她厌烦的事，这是一件可以让她获得某种快乐的事。
出了大门，方初突然停住了，有些苦恼地说道：“我……我忘记了，我根本不知道那里该怎么走。”
玉露忍住笑，问道：“那里是哪里？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方初拉住玉露的手说道：“我想去赵氏杂货铺，据说就在这附近，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赵氏杂货铺？不是吧，那可是当初我想方设法不想让你知道的地方啊，因为那里有某个人，不过，现在你心里有了归无期，应该不会被他感动得要嫁给他吧。好了，豁出去了，就算碰见那个人，知道了我做过的事，大不了挨一顿骂，尴尬一回，有什么呢？难得初儿第一次邀请我出去逛街。好了，带她去就是了。我相信归无期的分量一定重过成过亲的青梅竹马。
玉露心中有了主意，说道：“我知道那里，你还记得原先凤仙嫁给阿大的时候，我送的那对红烛吗？就是在那里买的。当时没有好好看过，今天仔细看个遍也不错。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哦，前些日子，花公子跟我说，那里的宣纸很好，而且老板是个杭州人，我想去看看。”听了这句话，玉露呵呵笑了笑，心中暗暗说道，那里的老板不仅是杭州人，还是你的邻居呢。
一路上，玉露都在心中想着，见面之后究竟会如何尴尬。
杂货铺里已有了几个客人，方初和玉露刚出现在大门口，里面的人就都齐刷刷地看过来，脸上还带着惊艳之色。玉露早看习惯了这种表情，知道他们都没有见过像方初这么美丽的人。此时，她关心的是某个人是不是在这里。往柜台里瞧了又瞧，都只看见一个女子，也就是某个人的妻子。这下好了，不用太尴尬了，玉露刚放下心，就听见柜台后传来一个声音：“好了，终于找到了。”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男子从柜台下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瓦罐。
玉露认得这个声音，慌忙转过身，装作看一边的年画。方初则走到柜台旁，冲着男子一笑，问道：“你可是这里的赵掌柜？”
接下来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瓦罐破碎的声音，还有女子尖叫的声音。玉露回头看时，只见赵新倒在地上，瓦罐的碎片摔了一地，他的妻子正扶起他的头，大声叫着什么。
一切发生得很快，玉露不知道一个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摔在地上，不省人事。其他客人都走了，方初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喃喃地说道：“到底怎么了，我只问了他一句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玉露急忙走上前，掐住赵新的人中，过了一会儿，终于幽幽转醒。直直地盯着方初，问道：“你是方初，对不对？”
方初一愣，认真看了看赵新的脸，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也不管自己的妻子就在身边，赵新坐起来，指着玉露，接着说道：“她说你不记得当年海棠树下的约定。你忘了我是谁，对不对？”
方初疑惑地看了看玉露，就连赵新的妻子都一脸震惊地看着玉露，没有办法，玉露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好吧，这件事我来说。从前有一个叫做沈新的人，是方初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当年我曾经救济过沈新四文钱，后来过了六七年，他来找我谢恩，看见了方初的样子，就让我问方初还记不记得海棠树下的约定。我旁敲侧击，知道了方初还记得约定，不过已把它当作孩童时的玩笑话。于是就来了这里，假借买红烛，实际上是想看看为什么当年的沈新变成了现在的赵新。我知道这个赵新是这家杂货铺的老板，不仅是前老板的养子，而且还是他的女婿。既然他已经有家有室，就不该再来打扰方初。就这样，我狠心告诉赵新，方初不记得当年的约定，而方初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叫做赵新的人曾来找过她。好了，我都告诉你们了。想骂我就骂，想打我就打，就是不准打脸。”
说完这些，玉露站得远远的。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你就是沈家哥哥啊，是我眼拙，没有认出来。可是，你怎么会到了这里呢？”方初的声音还算平静。
赵新扶着柜台站了起来，用痴迷的眼神看着方初，说道：“当年，你叔叔带你来找你爹爹，可是，你们前脚出门，你爹爹后脚就回来了。我不放心，就四处打听，知道你和你叔叔来了汴梁城。我一个人一路上乞讨为生，到了这里，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那一年的冬天，天气很冷，快要过年了，我还满街流浪，无处可归。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遇见了玉露，她好心给了我四文钱。我听说城西杂货铺的赵掌柜招伙计，就用那四文钱租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他见我衣衫整齐，又能吃苦，就招了我。为了能继续找你，我答应当他的养子，这一晃，六年过去了。我成了这里的掌柜，家境还算过得去，却不知道名满京城的柳愔愔竟然就是让我苦苦寻找多年的方初。不过，感谢上天，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带你回杭州去。好不好？”
方初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还没有开口说话。赵新的妻子先叫了起来：“你带她回杭州，那我呢？我怎么办？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算什么？是啊，我没有她长得漂亮，可是这些年照顾你衣食的人是我，不是她！”
赵新的脸上已有了愧色。这时，方初说道：“沈家哥哥，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这么用心的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已有如此贤惠的妻子，而我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你应该想想清楚，谁才是那个值得你带回老家的人。”
赵新一愣，问道：“你不再喜欢你的沈家哥哥了吗？那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一个人离乡背井，又是为了什么？”
方初又后退了几步，说道：“你做的这些，我很感激，要是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我就住在你常去送宣纸的画师花公子家，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玉露拉着方初的手，一直退到了门口。赵新叫了起来：“都是你，当年要是你不给我那四文钱，我又怎么会到这里，又怎么会当了别人的女婿，又怎么会让初妹妹不喜欢我？都是你害得。都是你！”
玉露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疯癫，此时，也只好拉着方初的手，跑了出去。只在心中说道，幸好你只怪我，不怪初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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