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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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云沫小榭那边,云隐会怎样安排,此时,我确乎是躺在汲影轩中的主居里了。本也可以去父亲母亲所居的园子,但到时他们定会问一堆关切之词,此刻我心绪紊乱,实在不想去接受那些因关心而起的琐碎唠叨。
放下帷帐,在外间点一盏通夜照明的守明灯,昏黄的微光散落进来,投下深蓝流苏的暗影。虽诺大居室中只得我一人,却没有丝毫孤寂之感,反有莫名的安然在心间涌动,化作唇边不自觉的浅笑。
蓦然回神,我望定了帐顶,再慢慢轻松的合上眼:如此祥和的心境,难道是因了这方形床帏中,淡淡浮动的菊花香?
俯身扯过菊香四溢的锦被覆在背上,我抬手缓缓抚上发边,那附有同样馨味的绣枕。真是奇特的味道呢——前世只在电视剧中,见过奇异虚幻的香妃;却没想到,在这桃临,竟真遇上了一位体自幽香的“香公子”。
这似苦而甜的菊花香,亦如它的主人,静静地隐于清风,散发着淡定温文的气息。云隐,这么美好的少年,竟然是“我”,桃云姝的,哥哥。
心底有丝隐秘的小小的私心——就是不想承认,我,是桃云姝;云隐,是我的哥哥。我有不属于此世的灵魂,所以,也请允许,我有一颗不属于此世的心。
除夕本应守岁,我却因独处无聊,早早地钻进了被窝。冷不丁换一张床,心头又压着蓝幻的事,便毫不意外地失了眠。
府中各园的仆人多数随了自己的主子前往宾厅,没去的除了个别要留下守园子外,也都聚到外府的下人院子庆祝欢腾去了。我竖尖耳朵也听不到一丝人声,空落的屋子里,寒意渐渐蔓延,身上虽裹着质地极佳的蚕丝锦被,却老有种窝不暖和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忍着凉意开始进入浅眠。忽然间,只觉背后床榻微微一陷,冷气瞬间涌入床帏,我虽闭着眼,也能觉出光线明亮不少。
有点讨厌这骤升的明亮,我闭着眼不悦地蹙了蹙眉,然后便觉得,光线又暗了下来,冷风也没再朝帐子里涌。

待我翻个身,脸上突觉有暖暖的清风流动,风中还夹杂了宁神的淡淡菊香。本能地,我伸手想要挽住那熟悉的气息,却意外地抱住了个温暖舒适的大抱枕。
“手怎么这么凉?”耳旁仿佛自语喃喃的声音,含着关切之色。好不容易才找到瞌睡虫,我晃晃脑袋,对那没听真切的轻声,予以自动忽略。
“冬夜里寒重,又没升个熏笼,是我疏忽了……手拿出来做什么,小心受凉。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总这么糊涂,不懂得照顾自己呢?”那声音像蚊子一般,“嗡嗡”地响个不停。
讨厌他扰我清梦,我口里无意识地碎碎念着:“别吵,本小姐要睡觉……”
那声音叹了口气:“你睡这儿……行,那我去隔间好了……”
感觉有手要撤走我的抱枕,我本能地抱得更紧:“别,冷……”
“小妹,你是女孩子,自己乖乖睡。”
“不,我冷。”我晕头晕脑的,依然执着。
感觉那声音更无奈:“那……遣人去你园子,悄悄叫浮筝来陪你,好么?”
浮筝?我困惑,浮筝从不和我睡一屋,一直住在外间,大半夜的,叫人家起来做什么?脑子不清不楚地进行着思考,末了,我得出结论:“不要……浮筝有她自己的床。”

最终,那手好像放弃了,不再抢我的抱枕,反而把它放的离我更近。暖意融融的感觉令我满意且睡意更深,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的安稳过了——就像,妈妈的怀抱。我浅浅地一笑,抱着那一动不动却很适手的大抱枕,沉沉地入了梦乡。

除夕夜,在久违的好梦光顾下,我睡得香甜,第二日初一,自然也醒得很早。
暖暖的菊香抱满怀,有种令人沉醉、甚至上瘾的魔力。尚不清醒的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当自己还在云沫小榭的南暖阁呢,习惯性的闭着眼睛出声:“浮筝,你家小姐要起了……”
等待许久没反应,脑子开始运转的我心中忽然闪过什么,猛地睁眼,映入双目的是柔长如瀑的黑发,以及枕、被陌生的花色。这里是……哪儿?
怔忪片刻,我才缓缓忆起昨日的事:从宫里回来,听说了蓝幻父母的噩耗,见冷然的蓝幻用自制木炭棒画了她父母的素描肖像,又冲着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激动之辞,后来,我推了家族聚会,一个人来到云隐的园子……
……对了,这里是汲影轩!
在我慢慢回想的当头,那黑发的主人已转过脸来,一双乌黑星眸如墨蓝石般闪亮。十多年来,这双眼睛仿佛一直没变,就像当年初到桃临时见到的那般,纯净无垢,熠熠生辉。只是,此刻又像多了些什么,显得更加的出彩。
等等!云隐?
为什么?
平日里,他不是很讲男女之别的么,可现在却……怎么又突然不怕被人说了?
“哥,你……”
“为兄的抱枕,还好用么?”他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唇角抿出好看的微笑。
抱枕?我有些听不明白。
“昨夜梦了什么?睡着都听你笑的那么开心。”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抚上我的脸,如玉的白皙面容还浮着一丝睡意。
此时的云隐,看起来俊朗里带着三分稚气,完全不像我平常所见的那个风度翩翩、温文沉稳的早熟贵公子,反而更随性,更真实,倒有了几分当初那个流口水的小男孩的影子。
“我……梦到了哥哥你流口水呢。三四岁的样子,好可爱……”其实,昨夜到底梦了什么,记忆已模糊不清。我脱口说出自己亦虚亦实的臆想,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的轻笑起来,竟意外地发现,云隐红了脸。
“小妹,这莫大的桃临境内,恐怕也只你会说你帅帅的兄长流口水!”他一边摇头轻笑,一边小心翼翼地起身,免得让冷气钻了空子,待坐到床边后,再俯身仔细地帮我将被面掖好,泛红的俊颜闪着自信之光。
“你不睡了?”看他那精神十足的样子,我立马感觉自己问了废话。
“今日还得进宫给皇上道年礼。”他稔熟地打理着身上繁复的冬礼服,边穿边与我讲话,“你再睡睡吧,我会告诉下人们不准进屋,你可以放心地休息。”
他走出内室,掩好将外间与内间隔开的不透明帷帐,声音从帘外传出:“一会儿得空了,便去瞧瞧蓝姑娘罢。毕竟是丧亲之痛,有人从旁安慰着,总会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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