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见欢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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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坐下吗?”程风望着奈儿的眼睛,她眼里没有一丝表情,程风心中有些失望。
她望着自己哪怕是有些生气也比没有任何表情好啊。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难道她真的信了自己是把她当成一桩差事,要把她交给弘麟好完事吗?这个傻瓜!
“请坐。”奈儿清清嗓子。
翠屏不知道这次来的两个又是何方神圣,不会送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吧?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叫人来。
“这位好象是三师兄吧,你也请坐。翠屏过来坐下吧。”奈儿望着门口另外一个人,她记得好象是唐门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三师兄。
“我不是你三师兄。”三师兄有点不高兴在这里遇见奈儿,这个女人是个麻烦的源头,如果不是她小师妹也不会跑不见了,掌门也不会要来帝都。不过,在来帝都的路上会遇见已经“死了”多年的师傅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奈儿笑笑,这个三师兄好象很讨厌她呢,“那阁下贵姓,怎么称呼呢?”
三师兄憋了半天,“在下姓黄单名一个信字。”
“韩信?”
“非也非也,黄信。”
“哦,黄是黄豆豆的黄?”奈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这样调戏三师兄来解闷,可能她真的很生程风的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吧。
“哪个黄豆豆?”黄信还真当真。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您请坐好吗?”奈儿示意让翠屏请黄信坐下,她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气,“看这样子是要下雪了,这样的天气喝酒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黄信望了望程风,见他只是盯着奈儿,只好重重的叹口气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唉,烦人的人就是烦人,什么事都很烦人。”
程风突然道,“我记得我说过要请你喝酒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奈儿望着窗外。
程风笑了,“果真不记得了才好。”
奈儿气恼的瞪了程风一眼,这是她第一眼正眼看他。
这一眼,奈儿心中一惊。短短数月未见,程风原本云淡风轻、年少风流的神情中多了许多深邃、隐忍、坚毅,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一种续势待发的力量。
“我却是一直记得的。”程风望着奈儿轻声道,“没想到你这么言而无信,等我出关去找你时,你却跟着弘月走了。”
“我言而无信?明明是你……”奈儿说到一半急忙闭上了尊嘴,心中却是已经了然。
当时灵萱说那封短信是程风写给她的,她此前从没见过程风的字,就算不管是哪个张三李四写的,只凭灵萱一张嘴说罢了,奈儿只是看那字有些象男人的笔峰也没有多想。
“你就这么不信我?还是,你谁都不信?”程风还是那么轻声的缓缓问道。
奈儿无语以对,是的,她潜意识中是谁都不信的。曾经的她也试过相信别人,但结果怎么样?就连欧阳的结婚誓言都以背离而告终。薇薇为了安慰她,却说了一句很残酷的话,她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早已习惯凡人或事都要分析一下利弊,趋利避害已是她一贯的原则了。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来的可靠,女人都不可信,况男人乎?
程风其实读出了奈儿那一刻“女人都不可信,况男人乎?”的表情,奈儿对人如此充满了戒心,这让他心疼。她眼中的警觉与不屑让她在他的眼中,有如一只受伤的麋鹿。他多想此刻就拥她在怀中,给她一辈子的依靠与信任,告诉她有些人、有些事真的可以相信。
一片静默中,小二端来了她们点的菜,另又上了好酒,临出门还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刚刚的风波看来楼下也听说了。
“来,奈儿我请你喝酒。”程风给奈儿满上一杯。
奈儿端起酒杯,“你来帝都就是为了请我喝酒的?”
程风望着她,“本来是。”
奈儿也不深究,一饮而尽道,“是啊,世事难料。”
程风没有解释,只默默喝着酒。
这次来帝都,发生了太多事。他没想到原来师傅多年前那一战并没有死,但却受了极重的伤,不仅面目全非,连声音都毁了。如果不是他能说出他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他都无法认出师傅来。
但更没想到的是,其实师傅并不是他的父亲,他是他的舅父,他母亲的哥哥。而他的母亲却是前任皇帝的贵妃,他是皇帝的儿子。

舅父当年则是镇远大将军,因为他才隐姓埋名去了唐门。当年那一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他本是第一个要被牺牲的生命,舅父用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换出了他。
这些年舅父重新回到帝都,招集了一直操控和联系的亲信和朝臣,为他以后夺回帝位暗地铺着路。
舅父说,如果不是灵萱来帝都告诉他一些事情,他还不打算这么早就来找他的。
程风没想到其实灵萱是舅父的女儿,她一直知道这些事,但为了和他在一起,也因为时机不成熟,她一直留在了唐门。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程风现在无法跟奈儿说清楚,也不希望她卷进任何阴谋之中,受到任何伤害。
翠屏一直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奈儿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她从来没见过女子喝酒,而且还是这种“豪饮”。
然后,有一小片白色的小花落在了奈儿头发上,立刻又不见了。翠屏一指窗外,“小姐,快看,下雪啦!”
四人都看向窗外,这雪说下就下了起来。外面只有些微风,一片片大大的雪花在空中自由的、如白色精灵般的盘旋着、飞舞着。静静用心去听,可以听到雪花温柔而一无返顾的投入大地怀抱的声音,那么静谥美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奈儿浅呤低唱着,眼波流转正遇上程风深不见底的眼神。
黄信先还在看雪,看了一会没意思,正想跟程风说说话,却发现桌上那两个人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眼珠子都不带错位的,只怕现在放只生母鸡在中间都能被烤熟了吧。为了不把自己烤熟了,黄信只好闭上尊嘴无聊的继续看雪去了,其实他是认为还是小师妹最漂亮啦。
“好诗。”程风道。
“的确是好诗,是我家乡的一位很老的诗人作的。我只是借来一用罢了。说到喝酒,”奈儿深吸一口气,又饮了一大杯,“其实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一直就想开一家店,最好是两层,一楼就是大堂,吃饭用,中间平时就请人来表演歌舞,二楼全做成包厢,就是雅间,临街的包间里放上琴棋,可喝茶聊天也可以喝酒,里面不临街的包间则放上各种书,客人可以一个人也可以几个人坐在里面看看书,听听小曲儿(本来想说莫扎特的,可惜没有),闷的话也可以出来看看下面一楼的歌舞表演。我呢,就当老板娘,每天又有酒喝又有歌舞可欣赏又有银子可赚。”
一口气说完自己那可谓是“梦想”的计划,奈儿有片刻走神。为什么对着他,自己总是会这样滔滔不绝说出一些本不会告诉别人的话呢?难道全是因为酒的原故?
奈儿转着酒杯,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我,又开始痴人说梦了。”
“只要你有做成这件事的意愿和信心,”程风握了握奈儿骚动不安的手,“你最大的敌人只是你自己。”
“又有几个人可以战胜自己呢?”奈儿垂着头,“你知道吗,弘月和我的前夫君长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我猜的到。我好象记得你说过,你和你前夫君似乎有些问题没说清楚。但弘月是弘月,你可清楚?”
“我不明白,如果他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为什么在我中毒昏迷时听到他叫我,我会,我会那样……”奈儿不知如何表达,“可见人就是想和自己说清楚都很难啊。”
“那是我。”程风在心中暗骂自己是傻瓜,原来她为此事如此苦恼。
“你说什么是你?”奈儿没明白。
“我说,那是我在叫你。”
奈儿感觉面前有迷雾正在慢慢的散去,思绪却象狂潮下的海藻,纷乱的没办法安静下来。
“奈儿,不论你信不信,只有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
奈儿迷惘的望着眼前这个如此自信的男人,难道他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
黄信叹了一口气,埋头喝酒吃肉去了,看样子这两个人不用吃饭,只要看过来看过去的就饱了。
程风将奈儿和翠屏送到弘月的王爷府门口,他抬头端详了一会,“奈儿,明天我带你去赏雪。”
“好。”奈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程风不再说什么,只轻轻将奈儿脸上不听话的几根发丝拨到身后,手指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奈儿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很高兴,心情特别好。下雪,很好。有风吹过,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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