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血染的风采(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高山刚开始绽开歌喉的时候,整个行军队伍吓了一跳,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么严肃的队列之中居然会有人有如此的好心情。慕容兰循声看见像一只求欢的雄鸟一样对着江晓燕挤眉弄眼的高山,顿时怒火中烧,催马跑了过去。
那些苗人从小就是唱歌长大的,对于苗族男人来讲,如果不会唱歌,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很大程度上意味着爱情之路上充满了坎坷。但是这些人唱歌的时日再多,也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后世”流传的流行歌曲,只觉得曲调怪异,和以前所听、所唱的山歌完全不同,却又说不出的好听,一个个都听得全神贯注。
韩文欣则自幼苦读寒窗,考中进士之后,又做了多年的官,宋代文人可以说是最腐化堕落,如果一个文士不会喝酒狎妓,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这也是适合谱曲传唱的宋词取代唐诗的原因之一。听到高山的歌声之后,这位韩大人皱了皱眉,心想这叫什么玩意?词牌不是词牌,俚曲不像俚曲,心中对高山大大不以为然。
慕容兰从军已久,治军极严,纵马来到高山身边,素手一扬,马鞭就要落下。虽然左天雄对高山印象极佳,但这位大小姐脾气上来,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就在她的马鞭将落未落之际,高山的歌已经告一段落,江晓燕热泪盈眶,接着唱道:“也许你的眼睛,再不能睁开,我深深理解你沉默的情怀。也许你长眠,再不能醒来,我会相信,你化作了山脉……”
慕容兰芳心大震,双目异彩连连,呆呆的看着这一对当着众人玩深情的男女,被他们所唱的歌深深的打动了,马鞭高高的举起,再也落不下去。
这首《血染的风采》是八七年春节晚会传出来的,表现了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的战士们的博大的情怀,只不过由于曲子太过悲切,所以在前线禁止传唱,免得乱了军心。此时高山心情激荡,情不自禁的就将这首歌唱了出来。
银珠也被这首曲子感动得稀里哗啦,随着他们的曲调哼了几句,突然间心乱如麻,重重的哼了一声,将脚下的石子胡乱踢开,引来了身边经过的苗人好奇的注目。这位大小姐见到有人看她,眼睛一瞪,喝道:“你们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赶路。”
那些苗人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快步走开,再也不敢看她一眼,免得惹火了她遭到无妄之灾。
原本是男女二重唱,在高山和江晓燕这里,就变成了对歌,这两人对歌对到了忘我的境界,对银珠和慕容兰的表现浑然不知所觉,一曲终了,蒙迪和卓虎听得目瞪口呆,连番感慨。
慕容兰垂下马鞭,复杂的看了高山一眼,冷声问道:“高山,刚才你唱的是什么曲子?”
高山这时候才发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的马鞭,暗暗心惊,急忙答道:“这是我家乡传唱的一首曲子,写的是出征的战士和他的娘子临别时的誓言。”
慕容兰咬着嘴唇,轻声道:“也许你长眠,再不能醒来,我会相信,你化作了山脉,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女人么?”
“有,有很多。”高山看了站在石头上的江晓燕一眼,斩钉截铁的说。
银珠踢完了面前的石子,气呼呼的踱了过来,恨声道:“你这个坏蛋,休想在这里花言巧语,骗我慕容姐姐,我也不是出征一次两次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对自己的丈夫这么说。”
高山彻底晕了,苦着脸说:“没有人听说,并不代表女人们不把自己的丈夫当成一座山。”
慕容兰叹息道:“每次打完仗回来,我眼中所见到的,都是战死沙场的战士的遗孀们的眼泪,你的歌虽然很感人,但是却并不是事实,也只有你们这种怪人能唱得出来。”
高山摇了摇头,将腰间的苗刀解了下来,深深的看了一眼江晓燕,将刀连鞘架在背上的背包上,双手舒舒服服的担在刀身上,回过头,再也不看江晓燕一眼,大踏步向前走去。
银珠追了上去,道:“难道慕容姐姐说的不对?”
“很对,她说的很对,任何一个人的亲死战死了,他的家人都不会好受,也包括我。如果我战死了,江晓燕也会和那些遗孀一样哭得昏天黑地,但是她一定会比她们坚强得多,因为她知道,我的死是有价值的。而这种观念,是那些人一辈子也领会不到的。”
银珠一怔:“价值?死了就是死了,会有什么价值?”顿了顿,又问:“价值和观念又是什么意思?”
高山一阵剧的咳嗽,喘息了好一阵之后,决定还是不和她解释这么深奥的问题,顾左而言他的说:“这就是她和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我死了,她固然会很悲伤。可是,她又清楚,正因为我们的牺牲,才会给她们打下一个安定的日子,所以她的悲伤只是一阵,而不是一辈子。”

银珠气得俏脸通红,怒道:“一派胡言。”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你给我记住了,我和江姐姐是金兰姐妹,在结拜的时候,她就告诉我要好好的看着你,我也答应她了。所以不管什么理由,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疯狂的举动立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卓虎和蒙迪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只大象,由于嘴张得太大,两个人四只眼睛像金鱼一样鼓了出来,差点没有飞出眼眶。那些苗人也都是面如土色,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全都低下了头,加快了脚步,心里不住的欺骗自己:“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高山猝不及防,惨遭毒手,不顾耳朵上的疼痛,急忙大声向江晓燕辩白道:“娘子,为夫是无辜的,真的是无辜的,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
银珠一听他大声惨呼,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过亲密,惊呼一声,松开了他的耳朵,远远的逃开了。只觉得脸颊有如火烧,一颗心跳得好像打鼓一样。
江晓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用手将嘴掩上,双肩不住的抖动,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一缕愁绪混着甜蜜涌上心头:“这个银珠对高山的行为越来越亲热,长此下去,可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是高山暂时没有什么坏心思,随着时间的推移,难免会把持不住。”心中打定主意,等高山凯旋之后,就和他离开苗寨,离这个胆大妄为,小小年纪就有早恋苗头的苗疆丫头越远越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高山已经随着大队人马钻了薄雾之中。此时天已经大亮,远远望去,只见这些出征的战士脚步昂首挺胸,身影越来越模糊,渐渐的终于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了一个身着白袍,眉目如画却又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稳坐马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江晓燕和慕容兰昨天就见面过,只是没有说过几句话,现在见面,也不算陌生。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走得远了,这个声名显赫的女将军却留了下来。
以江晓燕的时间观念来判断,两个女人一个站在石上,一个坐在马上足足对视了将近两分钟,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慕容兰忍不住,打断了压抑的沉寂:“江姑娘。”
江晓燕在部队的时候也是军官,老爹又是副军长,更是高级军官,自身的条件并不比慕容兰差多少,在她面前也没有多少自卑感,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头发:“慕容姑娘,我是应该叫你慕容姑娘还是应该叫你慕容将军?”
慕容兰微微一笑:“称呼虽然不一样,但是都是称呼我的,江姑娘随意。”
“那我还是称呼你为慕容姑娘好一些,起码两个女人之间说话会很方便,如果称呼你为慕容将军的话,就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军人的对话,有时候会让人很不适应。”
慕容兰没想到江晓燕口舌如此便给,愣了一下,道:“江姑娘好口才,难怪高山会对你如此痴情。”
“慕容姑娘说笑了,我们仅仅见过一面而已,你又怎知高山对我痴情?”
“凭他刚才给你唱的那首歌,歌里面所含的深情,远远超过了我以前所听过的任何一首情歌。如果不是对江姑娘饱含深情,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唱得出来的。”
江晓燕心里一甜。高山对她的感情她自然能感觉出来,不劳慕容兰提醒,不过能从这么一个优秀的女人嘴里说出高山对自己的感情,这位江大小姐芳心可可,还是欢喜无限。
“多谢慕容姑娘夸奖,他这个人办事不知所谓,有时候成熟得可怕,有时候又调皮得像个孩子,小的时候,就没少欺负过我,就在几天前,我还没想到会和他结为夫妻,走到一起。”
慕容兰“嗯”了一声,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所以特地要留下来请教江姑娘。”
“什么事?”江晓燕简直有点受宠若惊,慕容兰居然有事要请教自己?
慕容兰长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问道:“如果高山战死了,你真的相信他会化做山脉?”
江晓燕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坚定的说:“他是我的男人,没有什么伟大的情怀,他上战场,仅仅是因为不想让我和他的家建在一个乱世。所以,即使他战死了,我也相信,他真的化作了山脉。因为在我看来,倒下的高山,远比真正的山脉还要高大。”
慕容兰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我明白了。”拨转马头,狠狠一马鞭抽在了战马的**上,那马嘶叫一声,撒开四蹄,疾驰而去。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