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妈妈走了，这个世界就更加冷清了，赵小末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她看到院子里的玫瑰正长出鲜红色的芽尖来，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开花啦。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么坐在院子里，听着一盘摇滚乐，看着院子里的玫瑰开得正盛。
赵小末在整理以前的东西时，看到很久以前她所喜欢的一盒磁带，黑色封皮的，涅槃乐队的纽约不插电，她把它放进锈了的录音机里，录音机便支支呀呀一首首地唱下去，《关于一个女孩》《为你而来》《耶稣不让我见阳光》，一直听到科特·考本恩唱到了专辑的最后一首歌《昨夜你宿于何处》，这也是科特·考本恩临死前最后一场演唱会上的最后一支歌，唱得绝望而歇斯底里，让赵小末想到了自己的漂泊。人生不过是一个圆，你日夜兼程，你踏过万水千山，竟在蓦然之间发现又走回了原来的起点。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发生，又很快
像沙子一样沉积下去，被掩埋起来。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小末看见了院子里的玫瑰，这是爸爸的玫瑰呀，她从科特·考本恩的歌声里走出来，她说爸爸都走了你陪我爸爸去吧。她把玫瑰连根拔起，找来汽油倒上去，再用打火机引燃，她看着爸爸的玫瑰变成一团团滚动炽热的花火，她看着玫瑰最后的细枝末节消失在科特·考本恩最后的歌声里。
赵小末看着眼前黑色的灰烬忽然轻松起来，她觉得心里那些隐忍的疼痛和绝望都像爸爸的玫瑰一样正渐渐化为无形。她知道这一切与别人无关，无论司雷胡生还是程阳。她的过去一直深陷在一个错误当中，公开的错误是可以纠正的，但她赵小末的错误是隐秘的，谁也纠正不了。因为它甚至不是错误，只是一种命运的暗示。
也许生活就是如此，带着明显的不确定性。它有时像善良的老人，温和地和你说笑，处处呵护着你，有时它又会变得狰狞，它伸出手来恶狠狠地把你一拳打翻在地，和它对抗，失败的只会是你，它会让你在疼痛里完成对它的感知。你只能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与它和解。
无论如何，赵小末依然浸润在真真实实的生活当中，这就应该值得庆幸。
（四）
司雷终于肯招供了，他以前的证词本来就有着诸多的漏洞，（比如死者身上的刀子上是另一个人的指纹，而司雷死活不说这个留下指纹的人的名字，他面无表情地对执法人员说别问了，人就是我杀的。）所以迟迟没有立案，而现在他终于肯为自己辩解了。
他是为了他的老大顶罪的，是老大为了钱财把人家捅了，然后落荒而逃，而死者临死前牢牢抓住了司雷的衣裳，司雷没有挣脱。司雷留了下来。
赵小末隔着一面厚厚的玻璃说你一定要出来，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着你。
司雷点了点头，赵小末就笑了。
赵小末说你记得我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你至少还有我，你知道吗？
赵小末走在街上觉得心情忽然变得难得地轻松，夏天的味道已经开始在这个小城市弥漫了，她快乐地旋转起来了，嘴里哼着快乐的歌，她好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她觉得世界的次序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了。灯火亮起的时候，她快乐地做着晚饭，墙上是妈妈的一张遗照，被她擦得亮亮的，仿佛也在微笑地看着她，一切都过去了，赵小末想着她要重新开始，她要快乐地过自己的日子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子被敲响了，赵小末带着微笑走过去，她拉开门，看到的是程阳。
程阳竟然站到她的面前来了。
小末，程阳说。
你怎么会来？
我来是想告诉你三件事，程阳站在门外看着他，他的目光还是那么略显忧郁。
赵小末说哪三件事。
程阳说，我以前是犯过错，但我没有真正爱过其他的人，希望你能给我原谅，我一直以来只喜欢你一个；第二件事是我的那个长篇小说写完出版了，卖了三万块钱，第三件事是我可以像马达一样来找你，因为我爱你。
赵小末看着他，觉得这些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像是远处有一朵干燥的蒲公英，被风一吹，到处都是它的种子了，那些种子在她的头脑里回旋着，飞舞着。
赵小末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的脸色很平静，她的两只手撑着门说，程阳，你这么远过来，你住到哪里去呢？你看天都黑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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