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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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小末:
我一直记得你从麦当劳里给我买出一个香芋甜筒的事儿,那天天气晴好。麦当劳门前干净的长排椅上坐满了人。你说亲爱的,等我一会儿,你转身进去了,出来后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两只麦当劳的香芋甜筒来,你说最便宜的那种被人要完了,买了两只三块五的,当时你还挤了挤椅子外围的人,你说让一让,我在吃麦当劳呢!于是也有人给我让座,他们看着我们三口两口吃掉了七块钱。
委屈你了,不是吗?一个七尺男儿站在麦当劳的门外却没有胆量请你进去,爱你在心,却又养不起你。你坐在那个长排椅上有些故作优雅,看得我心酸。
我编稿,你写稿。我的收入相对稳定,而你的收入就很难以金钱的多少来界定,我们一直等着你救命的稿费,但一直迟迟未到。
这不能怪你,要怪也怪我们杂志不景气,发得起稿子,发不起稿费,让你的名字频频在我们的小杂志上出现,却不见一份额外的收入。
你说以前你收到过好几百块钱的稿费呢,怎么现在一分钱也收不到了,你说程阳,要是来了稿费,我请你吃麦当劳行吗?我说行,你说是那种四十五块钱的套餐,我说五十五块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开心。
其实我在乎,八百块钱的工资除了房租,除了水电,除了伙食,除了不得不添置的衣服——比如你身上的这件白色的连衣裙……欠着的是你不知道的外债和我对你的浪漫爱情。
我们杂志的稿费如果要发我会不知道?可你一直在等,你说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叶倾城和榛生那么棒的作家,《你在必盛客干了什么?》你边读边说,没去过必盛客怎么会写出这么小资的文章,怎么会知道牛肉比萨饼的味道。你说,吃了麦当劳的套餐,我们就去吃必盛客。
我把这些当成你的美梦,真的,我不愿意让你醒,醒了你就会觉得人生的凄凉,知道自己不是榛生不是叶倾城,只不过是个三流的校园写手。当然也赚不到她们那么多银子,因为我没有能力让你变得小资。
可是亲爱的,我低估你了,我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改稿编稿写发稿单,稿子还是要改,杂志还是要做,工资也是要领的,不是吗?苦了你,你却喜滋滋无怨无悔地写自己的东西。
渐渐的你有了些名气,有人开始向你约稿,终于你可以迈出我无力苍白的怀抱了,我说飞吧,亲爱的,去有米的地方找食物。
后来你的名字终于出现在其他杂志上了,你特兴奋,说“亲爱的程阳,我们的麦当劳套餐有指望了”。
是的,八十八块钱的稿费姗姗来迟,你说那个杂志编辑在向你挥着小手了,不过你又说不是招手是告别,说你的东西没什么可读性,也就是味道淡了点,要不是杂志需要?哎,总之我的意思是说,那个校园编辑亮亮嗓:你以后用不着再为我们写稿了。
没有可读性,也就是味道淡了点?靠,这是谁的提法。味道太浓那是屁,你们要吗?
你开始哭泣,耸动双肩。然后抬起头。你闪烁着泪眼,说我们的麦当劳套餐吃定了!
套餐并不好吃,真的,两个人守着一个大塑料盘子,上面乱七八糟摆满什么。
你说吃啊,这是薯条,你撕开口,我看见黄色香烟似的棒棒从里面跳出来。
你说蘸着番茄酱吃,你撕开口,拿着黄香烟去蘸,动作很优雅很小资,却把一大杯可乐洒在自己的连衣裙上,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可乐,白色的冰块,呼啦啦……
你站起来,裙子脏了,有人看你,你并不急,用手去挽自己的头发,你微笑着看我,于是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我,我的脸很热。
其实我知道你也很紧张。
服务生过来解围,拖干净地板,你复又坐下,众人目光才迟迟从你我身上移开。
我把杯子推过去,说你喝。
你说你喝。
那么多冰,再热的天也觉得冷。
拿了薯条,你还是很优雅地掏钱叫声买单。我知道这顿饭算是你请。走出来你一直抓着裙子,护着那些无法掩饰住的瑕疵。
这能怪你吗?亲爱的,怪我。

就算是在床上,我能给你的也只是一场**后的冰冷,一场临睡前的需要和安慰,你泪湿自己的脸,你说程阳,去了麦当劳,该去必盛客了。
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你很勤快,勤快的像一只小蜜蜂。作品产量又大质量又高,有那么点小资味道了。我们这样的小校园杂志是不敢再要了,再说我们要了也没稿费,还不如要别人的,没什么名气的,像以前的你那样——想飞起来需要一棵小树的。
终于你上很多大杂志了,封皮带着小圆圈的:双效的,双奖的,双百的,双高的……,你不比以前了。
第二笔稿费来了,拿得你手软,都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真不少。
天,你说,叶倾城拿得有没有我高?
肯定比你高,我在心里笑骂你。
今天去吃必胜客吧!
必胜客其实离麦当劳挺近,走过步行街再转到新华路的百货大楼就成。
我看见了,“必胜客”三个大字在夕阳下招摇。曾有一个中学生作者在我们杂志上提起过这家必胜客,今天两个年龄相加已过半百的人第一次来吃必胜客,靠,是不是不够“小”资?
进了门,服务生问,定座了吗?
不知道,你说。没有吧,我说。
那么,跟我来。
她领我们到一个桌子前,丢下不管。
两杯清水由其他服务生放上来,你闻了闻:好香!
我想还好是清水,够小资,再者不会把你的白裙子弄脏。
是够香,我喝了一口也发出感叹。但毕竟是清水,免费喝。
在服务生添了三次水之后,你忽然偷偷对我说,是柠檬的香,超市有卖,一块五一个,我没买。
又有人来问先生小姐要吃点什么,你说我看看,我知道你在找最便宜的,因为你一直皱着眉头一路看下去。忽然你把菜单往我面前一推;你点!
我想了想,你都和你的偶像榛生上过同一个杂志了,点个贵点的吧!
鸵鸟肉做的,靠,无比大鸟!
可看到后面的八十块,我的心里又是一沉:能买多少米和蔬菜啊!
管它呢!你说,再要个汤吧,你小声问,要一锅?服务生忍不住笑了,说这里的麻辣牛肉汤倒是挺好,也不贵,二十元。你说那就要一锅麻辣牛肉汤吧。
服务生笑着离开了。
旁边有一家人在吃饭,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要了薯条要鸡腿啃了几口鸡腿又要可乐。
算了,人比人气死人,你说。
后来又有服务生来让我们摇奖,所有买无比大鸟的都有一次摇奖机会,你说能不能先试一下,小姐笑着说可以。你试了一下没中,推给我,你说自己今天手臭,我摇了一下也没遇上天上掉免费券的好事。
终于我们要吃的必胜客端来了。
一个家里我那个烟灰缸大小的一“锅”牛肉汤,还有那个鸵鸟肉做的无比“大”鸟比萨饼。那个“烟灰缸’被我们让来让去,最终众目睽睽之下你一口,我一口;我一口,你一口。
吃完走人,你买单。
今天收到多少稿费来着?走出必胜客,我笑着问。
你甜滋滋地说,九百八。
靠,还比我的工资多一个无比大鸟。
你看着我说,亲爱的,我爱你。说着天就黑了,灯火也已经亮起了。
爱你的程阳10月26日
看完这封信,火车已经跑出那个边远的城市了,赵小末想着她是爱过程阳的,但为什么今天这份爱却变得这么脆弱,她不给他半点机会,就这么决绝地不告而别呢?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她在一直把他当作司雷的替补,而心里一直爱着司雷吗?赵小末想自己的这一次离开是不是自己早就预谋好了的,而现在正好拿了程阳的背叛当借口?自己看到程阳和别人女人在一起为什么不难过呢?或者我和他之间早就有裂痕了,就像一具光滑的瓷器,也许在它最光亮的时候,表面已经布满了细小的裂痕,而这些裂痕迟早会决堤,变成无法堵截的洪流。赵小末看看火车的窗外,夜色已渐渐笼罩上来,有城市的灯火快速地闪过,赵小末想着这一切,无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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