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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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赵小末看着程阳站在火车的玻璃窗外,她看着程阳的口型向她说着,我等你,然后火车越来越快,轰隆隆地向着北方行进,站在那里的程阳还有这个给了她几天温暖的南方城市已渐渐被抛在后头,那些南方的树木那些在水田间劳作的农民哗啦啦全被抛后头。
赵小末又要被火车带回北方了。
这回程的三十个小时不像上一次那么难熬了,就好象是上山难下山容易一样,赵小末看着沿途熟悉的风景,火车轰隆隆地穿过十来个山洞,飞一样的感觉和速度。
在火车上赵小末只吃了一次饭,一坐车就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掏钱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包里多了两张一百的,里面还有一张小纸片。
记得回来,我等你!程阳
第二天下午赵小末到站时,路词和翠芝已经在火车站接着她了。路词穿着鸭绒袄,像一只白色的鹅一样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她抓着赵小末的两个手臂看来看去,怎么才几天就这么瘦了,穿得也这样薄。
南方的温暖气息还没完全消散,赵小末一下子又被拉回了凛冽的冬天。
赵小末没有在省会停歇就和路词赶回了学校,同学都好奇地看着她,怎么消失了这么久,知情的女生看她的目光更是暧昧。
晚上回到宿舍,三个社友团团围住她问长问短,她拿出买来的南方水果和越南的绿豆糕送给她们和几个来看她的朋友。
等她们走完,赵小末收拾妥当,电话响了,是程阳的。
到了?
到了。
到了我就放心了,呃……程阳说,我怪想你的。
知道了。
赵小末放下电话,电话又响起了,赵小末拿起来,喂,那边竟然是司雷,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去了哪里?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只是想见见你,我想……
不用解释了,我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赵小末挂下电话,路词说司雷打过好几次电话过来了,我说你回家了,他不相信,或者他已经去过你家里了。
第二天司雷就站到了赵小末的班门口,还没下课,那个喜欢拖堂的古代文学史老师还在没完没了,很多人都看到了司雷,脸色忧郁地等在那里。
文学史老师一走,司雷就向赵小末走了过来。
小末,我有话跟你讲。
说吧。
出去说好吗?
就在这里吧。
……
司雷没能把赵小末拉出去,一连几天也没找到机会和她解释。
直到平安夜那天,路词说小末我们去教堂好不好,新建成的,那里很热闹很好玩的,我们去许个愿吧。
赵小末也想放松一下就答应了。
那天天气很冷,滴水成冰。但赵小末发现街上逛街的人竟出奇得多,街上灯火辉煌,细小的雪花在空中倾洒下来,美极了。她们的车子穿梭在人群中,她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她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跟所有快乐的人是一样的,那一刻,她彻底抛弃了心里面那些沉重的东西。她看到灯火通明的服装店里,服务员都挂着笑,头上的圣诞帽把她们的脸映得红红的。她们来到了那座紫色的教堂的时候,九点多钟。入口时每人从教士手里接过一个红色镏金的小本子,上面写着“寻找耶稣”。挤进去,里面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却很安静。墙壁上屋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条,还摆了一棵大大的圣诞树,上面有红色绿色的小灯饰。很多的修女拿着蜡烛,嘴里念念有词。路词嘘了一声说走这里,走这里,她找到一个座位,坐下来,赵小末一看坐在里面的是司雷。
赵小末起身要离开,被路词一把拉住了,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吧,听我的,也许他有很多苦衷的。
路词拍了拍赵小末的胳膊坐到其他地方去了。
上面的教士开始讲经什么耶稣拯救人类啊什么的,赵小末的脑子很乱。
你走后我想了很多,小末,我躲避你是有原因的,司雷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我们间的感情是真的,你说对不对?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吗?你想怎么样,再重新开始?司雷,赵小末转过身来,我们回不去了,我虽然早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但我又不能不指望爱情,女人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呢?而我现在的爱情是程阳,我一直想找一个温暖的港湾,程阳就是我的港湾,我爱的是他。
你听我说,小末。
别说了,什么都太迟了。
教士在提醒大家保持安静。到许愿的时间了,教堂里的灯全熄了,赵小末闭上眼睛,但灯再次燃亮的时候,她也没想好要许个什么愿。
平安夜就这么过去了,那天很冷,路词和赵小末骑着一辆单车,赵小末忽然想起程阳,他还在温暖的南方等着她呢!
路很滑上面全是结冻的雪,司雷一直跟在后面,但一直远远的,不跟上来。
(十四)
程阳打电话来说,小末,昨天晚上我去教堂了,我许了个愿,希望你早些回到我身边。
赵小末笑了笑说,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后来学校开始实习,赵小末只讲了五堂课,剩下的时间赵小末帮老师批改作业。
带她的老师说,小末啊,我们这里的老师缺编,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可以托托关系。
谢谢杨老师,可我不想做老师,我想进杂志社。
哦。
实习结束赵小末回到了学校,不久学校就开始封闭了,因为“**”到来了。赵小末在南方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种东西了,当时并不觉得它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她还奇怪为什么很多药店的门口都摆着个“此处有板蓝根”的牌子,后来她听说在广州那边“板蓝根”卖到了一百元一包。
看来这次**真是非同小可,它像一股势不可挡的台风迅速波及了南方的大部分区域,很快又到了这座北方的小城。
(十五)
司雷找了几次赵小末,但碰了几次钉子,不过即使路词给了他一次机会接近赵小末,他也无法解释什么,是啊,他说什么好呢?他说让我们抛开一切吧,不管什么伦理道德,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说不出来,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已经像一把带着寒光的刀,架在了他和赵小末之间。
可是如果不说,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再次失去赵小末,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这真是个残酷的话题,但现在就算他死了,赵小末大概也不会难过了吧,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她。
或者上天注定吧,上天注定要把他父辈间的恩恩怨怨强加到他们身上,让他们遭到报应。
老大和他的小孔雀过起了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一天晚上司雷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还看到老大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在小孔雀的额头上啪地啄了一下。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有几里地的路程,司雷买好东西,在暗处等着老大,让老大用单车把他带回去。
老大在和小孔雀告别后看见了司雷,司雷手里拿着一块香皂和一管牙膏,噌地蹿到了他的单车后架上。小两口的日子不错啊,司雷用开玩笑地说,但心里却很苦。
哪里哪里,老大的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没过几天老大和他的小孔雀就搬出去住了,据说小孔雀家很富裕,并且就她一个独生女,除了她爸爸妈妈常住的房子外,还有一处闲置的,那里成了老大和小孔雀的爱巢。
老大经常从外面带回些好吃的给311的弟兄们,大家都很嫉妒他怎么运气那么好。
老大搬出去以后,林果就显得孤单了,不再去逛街,经常在宿舍里翻翻痞子蔡或者到电子阅览室去看看蜡笔小新什么的,也许他也在等待着像老大一样的幸福会在一个云淡风轻无风无火的日子里会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
但幸福没有降临在林果的头上,却有一种叫“**”的疫情降临到了全市人民的头上,起初人们不知道**是只什么鸟,大家继续校里校外进进出出。
老大从小孔雀家拿来了一大瓶中草药说兄弟们,喝了吧,喝了包准不得什么鸟**,几个人尝了尝,马尿一样难喝,哗哗哗都吐掉了。
林果说靠,这是什么破玩意啊。我才不喝,**算什么啊,顶多像一句恶毒的流言,林果站在宿舍里张开双臂,大叫一声,让**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后来学校竟然封闭了,再后来几个学生翻墙出去被学校开除了,到处贴满了被开除的学生的名单,白纸黑字看起来很吓人。这一切表明**绝非311宿舍成员想象的那样,这种英文名叫SARS的瘟疫像一团恐怖的烟雾迅速笼罩在了这所师范院校的上空。
后来学校迅速成立了隔离中心,谁突然发烧就会被圈到里面去,并且学校还按时向学生发放一种塑料瓶装的中药,喝起来味道依然像老大弄来的“马尿”一样,但这次大家都乖乖喝下去了。尽管紧皱着眉头,但林果再也不叫“让**来得更猛烈些吧”了。
老大搬回来住了,他的小孔雀被隔到学校外面进不来了。
老大每天都寂寞难耐的样子,他每天傍晚都要跑到学校大门口那里由专门人员接过小孔雀手里的东西,再递到老大的手上。老大和他的小孔雀两两相望望眼欲穿。恨不得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
司雷因为他那里有银行卡,学校又有自动取款机,可以随时从里面取钱,他知道赵小末一定很拮据,他去给她送钱被拒绝了,赵小末的态度和他想象得不同,很平静。
赵小末甚至冲着他微笑,司雷,我还有钱,谢谢。
这可真叫人难过。
李华和林果还得打电话回家让家长来送钱。林果一次回来说妈的,从我老爸手里接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看守所的囚犯,操,这种黑暗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在那一段日子里,学校的电子阅览室变得人满为患,大家都出不去,又没有其他可玩的地方,除了教室、宿舍、图书阅览室,大部分的人都挤到电子阅览室里去了,赵小末那时侯已经学会在网上用电子信箱投稿了,所以她要早早跑到电子阅览室门口去排队。
队排得很拥挤,你站在那里可以感到后面的同学在你的脖子后面扑哧扑哧地喘着热气。
电子阅览室的老师们在阅览室里面站着,像一群白衣护士般,拿着上网牌一个个递给排进来的学生,她们都带着口罩,尽量和学生保持一米五以上的距离。
那次**学校封闭了两个月,在这不同寻常的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林果因为拉肚子发烧被隔离了,在学校隔离了一段时间又被送到了市第一医院,过了些日子发现他不是得了**,又把他放出来送回家了,这一进一出的,花掉了一千多块钱;一个美术系的女生在某日早晨从教学主楼第八层上跳下来摔死了,很多学生说在跳之前她八成是被憋疯了;一个化学系的男生跳进从学校横穿而过的那条护城河里被学校的保卫救上来了;学校教学主楼的十五层楼顶以及一个还没完工的建筑工地,还有操场边上立着的大牌子后面成了晚上学生**的场所。尤其是学校的操场,那时整个学校流行着关于操场的一句很经典的话,据传是古代的李清照写的:昨夜酒醉不知归路,误入操场深处,呕吐,呕吐,惊起鸳鸯无数。因为学生无处可去,这些地方成了学生们释放生理**的场所。学校认为有伤风化,为此学校进行了一次严厉而彻底的“扫黄打非”活动,每天都有专门人员提着手电筒四处乱走,活捉“野鸳鸯”;赵小末写了好几篇有关**的文章发表率高达百分之百,这也是在这白色恐怖时代里学校的唯一亮色,学校依旧为赵小末慷慨地一次次为赵小末摆出展牌……
**一过去,学校一解禁,老大疯了一样地冲出校门找他的小孔雀去了,几天几夜都没回宿舍,林果因为学校要毕业考试又匆匆赶回来了,李华和司雷出去喝酒,李华喝得大醉,李华跟司雷说,妈的,终于解放了,我们马上也就毕业了,我不考研了,我什么也不做,毕业了我要娶十个老婆,操个够。
司雷看着倒扣在地上的空酒瓶,每个空酒瓶都是一个感叹号,每个酒瓶都是一声深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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