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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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欢快的鸟鸣惊醒了于珉。他穿好衣服,轻轻拉开窗帘。看见阳台前的大树上有几只麻雀在枝条间上窜下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跳动,雀跃,飞来飞去,在每一处的停留时间决不会超过三秒钟,它们对潜在的敌意如此敏感警惕,却又生活的如此快乐无畏,不禁让人对它们顿生敬佩之情。
它们欢快自在的嬉戏吸引了于珉。乘着麻雀飞离枝条的间隙,于珉拿出他们刚才吃剩的面包,掰下几小块,揉成粉屑,撒到阳台的水泥护栏沿上,然后静候它们回来美餐。果然,大约五分钟以后,那些麻雀再度吱吱叫着飞回枝条间。一只小麻雀发现了面包屑,它独自勇敢地疾飞到面包屑上,左顾右盼,迅速地啄食几口,然后飞快地飞离,重新跃回枝条间活蹦乱跳,发出一声声快意的尖鸣。其他的麻雀也仿效它蹿下枝条,在高度警觉的戒备状态下,仓皇啄食几口面包屑,立即飞开去,如此循环忙碌,直到把面包屑啄食干净为止。
于珉一动不动地站在窗户后静静看着,他感到开心而轻松,似乎从中获得了一种莫名的启迪和感动,勇气、精力和自信再度回到他的身上。
已经是9点钟了。太阳升的高高的,房间里照进了明亮的阳光。这一夜罗文丽睡得很深沉,以至于她现在眼睛睁开了,头脑还晕乎乎的,有点迟钝。但她马上发现于珉不见了。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罗文丽跳下床去,慌乱地跑向另一个房间,还有卫生间和厨房,都没有人。她转悠了一圈,气喘吁吁回到原处,坐在床沿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逃跑。这时,她突然瞥见阳台上有一个身影晃动了一下。她跳起来,扑向阳台,却看见于珉正全神贯注地用他的俄制望远镜观察远处。她欣慰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还以为你扔下我走了。”她把头也依靠在他背脊上。
“我不会的,反正我现在也是通缉犯了。”于珉放下了望远镜。
“你在看什么?”
“这里地形很好,即可以看见新村的大门,也能够看见后面的围墙,还有两棵大树掩护,所以我看看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们出去会不会有人认出我们?”
“至少现在很危险,通缉令会越贴越多的。”
罗文丽放了于珉,走进卫生间开始梳洗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坐到一起吃早饭。早饭时昨天傍晚在超市买的面包和牛奶。就在此时,于珉的手机响了。
“喂,那位?”
“我是公安局的,你是于珉吗?”
“是的,我是于珉。”
“你现在在温荷吗?”
“这个我不能说。有什么事情吗?”于珉紧张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开始猜测对方打电话的真实用意来了。
“我们想告诉你,和你一起来温荷的罗文丽小姐是个相当危险的重大犯罪嫌疑人,我们正在追捕她,请你积极配合。”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于珉先撒了一个谎,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据我们所知,你仍然和她在一起,请你考虑后果,马上来公安局自首。”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和她在一起。”于珉继续坚持他的谎言。
“你是个大学生,应该懂得我们国家的法律,包庇、窝藏和帮助被通缉的罪犯是严重触犯刑法的犯罪,请你不要执迷不悟,毁掉自己的大好前途。”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这个我们是有办法的。还有,你现在来自首还来得及,我们认为你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让坏人骗了。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不会让你年迈的父母和你的哥哥担心你现在的处境吧。”
“他们怎么啦?”
“他们正在上海接受调查,他们都很担心你,希望看到你平安无事地回去,配合公安局抓坏人,不要因为一时糊涂、冲动而酿成大错,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你让我考虑一下。”于珉说。
“当然可以,不过时间不多了。你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人是逃不掉的,我们至今认为你是无辜的,不希望能继续受坏人的利用,最后自己也成了坏人。我们等着你,但是请允许我再强调一遍,时间不多了。”对方说完,挂了电话。

于珉收起手机,沉默不语。罗文丽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脸色看,很久以后才轻声问一句:“是公安局的电话?”
于珉点了点头,仍然陷入沉思之中。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电话?”
“他们找到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哥哥。”
“你有什么打算?”罗文丽小心地问。
“他们打电话给我是为了在你我之间制造不信任,打草惊蛇,”于珉笑了,“这是我军典型的攻心战术。但这也说明,第一,他们目前还没有发现我们,第二,他们现在沉不住气了,一定是上级施加了压力。”
看见罗文丽欲言又止的不安神情,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要走的话,早就走了。”
“他们会发现我们在这里吗?”罗文丽问。
“他们就在我们周围,一定在加紧查,所以我们要赶快离开!”于珉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不喜欢长久地逗留在这个住所里不移动,这让他有一种坐以待毙的不详感觉。
罗文丽走到桌子前,开始摆弄起昨天就已摊开的两部笔记本电脑。她突然转过身对于珉说:“奇怪,好像没有电了。”
“你仔细检查一下插座,不会吧?”于珉一面说,一面走向电灯开关。
但是灯确定没有亮。于珉噼里啪啦地反复开关着墙上的电灯开关,灯始终没有亮。他怀疑电灯的灯泡是否坏了。他去厨房开灯,也不亮。他又去卫生间开灯,还是不亮:是停电了。
“没有关系,我用电池工作,”罗文丽胸有成竹地说,“我带来了四个备用电池,两台电脑一起用至少可以维持六个小时。”
“我忘记你是有备而来的。”于珉笑了起来。
于珉从他的德国造登山背包里掏出他带来的那本比例尺为20万分之一的《S省分县地图册》和温荷新客站买的《温荷市地图》,他需要为即将开始的逃亡之旅规划一条复杂而可行的路线,重要的是,他们要避开城镇和公路关口。
他不知道这次逃亡之旅要持续多久,会不会就此是更加漫长的牢狱生涯的开始,但他相信罗文丽所说,张广富是个可怕的坏蛋,他们要把他揭露出来,昭示天下。
他想到自己从大学一直到现在,无论是在与同学和同事谈论时事的私下论辩中,还是在网站的论坛上,曾经多少次慷慨激昂地高喊过正义的口号,却从来没有为正义付出过真正的行动。现在他明白了,为正义付出行动是多么艰难和多么危险,难怪大家都喜欢高喊口号。原来,见义勇为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和含混不清,由不得人从容不迫地去做理性思考,完全不像在网站论坛上议论一桩丑闻一样,可以做到明辨是非曲直,附加上充足的理由。
现在他所能依赖的就只有直觉判断和可怜的几年社会经验:如果是罗文丽因为复仇需要而污蔑张广富,他这一辈子就全完了。他要么被罗文丽欺骗而沦为她疯狂复仇行为的牺牲品,从而背上一大堆罪名在监狱里无谓地浪费他的青春,自毁他的美好前途;要么将为揭露一个可能涉及面很广的巨大丑闻而冒生命危险,从此亡命天涯,或者被罗织罪名关进监狱即使终于洗去不白之冤,也足以同样毁掉他的人生。
他重新考虑了公安局的那位不知名的警官在刚才电话对他说的那番话。他现在还来得及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像警官所说的那样,晚了,自己可能就成了坏人。不管是真正的坏人,还是被冤枉成坏人,反正自己年纪轻轻的就一辈子完蛋了。
看来,最好是选择就是远离什么正义,永远不要谈论它、实践它,就不会受到良知和法律的双重折磨,更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绝望的境地。于珉抱着头,后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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