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哪位是灰灰？”护士小姐温柔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拉了回来。我轻轻睁开眼睛，窗外阳光满满洒洒，我竟然没有做梦？娜娜在我旁边的病床上睡着，脸还是有些苍白。“请问？”护士小姐的脸凑近我：“你是灰灰吗？”“哦，是的。”我将身子向后挪了挪，表示对近距离接触的反感。
“312加护病房的赵玉香老人醒了，有话要对你说。”“奶奶？奶奶醒了？”我激动的一把拉住护士小姐白皙的手，大声叫了出来。“赵玉香老人，有话对您说。”她将手抽了出来，眼睛转向别处。这时那个曾被我推开的大夫进了病房，皱着眉头看着我们。“刘大夫，你来了。”护士小姐跟刘大夫打了下招呼。
“你是灰灰吧？老人家有话对你说，你快去吧。”刘大夫说完给了我一个背影，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掀开被子冲奶奶的病房跑去……
“奶奶！”我一把推开312的门，有些重心不稳的扶着门框。
“灰灰，你来了。”奶奶安详的闭着眼睛，嘴唇微微蠕动。“奶奶，对不起……”我走到她的床边，跪在床前。双手摩挲着奶奶的手。
“灰灰啊，人生由命，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奶奶，你别这么说，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过几天就能出院的，奶奶跟我们去Y市住，我天天给奶奶做饭吃，好吗？”我乞求着。
“灰灰啊，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没事啊，我这把老骨头早就想开了……”“奶奶……”“灰灰，我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奶奶想知道，天佑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啊？”“没有，奶奶，没有，天佑很乖，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呜咽起来。“灰灰，我没有什么能留给天佑的啊，奶奶这还有一个金戒指，你把它卖了吧，还有房子，你别嫌麻烦，收拾收拾也卖了吧。房产证我早就改成天佑的名字了，卖了之后，有点钱，留着给天佑娶媳妇，这是奶奶的心愿啊！”“奶奶，你别这么说，你别这样说，我求你了，求你了……”“灰灰，天佑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从小就没享过福，都是跟我这个老太婆吃苦了啊！”“奶奶……”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奶奶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当年，是我啊，是我看不上天佑他妈妈啊，凤兰是被我逼出家的啊！我嫌凤兰嫁进我们家的时候还带着个儿子啊！她是离过婚的娃啊，苦命啊，我真是造孽啊！”我怔怔的愣在那里。“凤兰的那个儿子，我根本就没让他进过家门，他还小，只有三岁，还什么都不懂啊，天佑出生不久之后，我儿子才跟我说凤兰原来还有个儿子的，我老糊涂啊，我真是老糊涂啊，我就把她给赶出去了，大冬天，凤兰就在门口，哭啊，喊啊，她喊‘妈，妈……’”我不由的颤抖，寒入心的凉。
“我没开门啊，凤兰的儿子，她的大儿子，住在城里，他爸爸欠了赌债，把他压了，凤兰求我啊，求我收留她的那个儿子啊，我老糊涂啊，我连门都没给她开啊！”“……”“后来凤兰就走了，那个冬天真冷啊，天佑那时候还小，连妈都不会叫，那么丁点的一个小人儿，好象什么都知道，就哭啊，怎么哄都哄不好，天佑他爸就是在那个冬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掉进渔塘了啊，捞上来的时候人都僵了，是我造的孽啊！报应！报应啊！”“奶奶，别说了，别说了，不会有事的！”
“灰灰啊，奶奶错了啊，奶奶一直在错啊，老天爷给我报应了，报应啊！”
她哭了起来，沉闷的哭着，沉闷的力量，扣的我的心生疼生疼，这个慈祥的奶奶，这个历尽了沧桑的老人，她的余生已经为她犯下的错而赎罪，本应子孙满堂的年纪，却孤苦的承受。
“灰灰啊，我很想见见我孙子，很想见见天佑啊！”“好的，奶奶，您等着，我马上把他找回来，马上，您等我。”我起身，却被奶奶拉住。她满眼泪水的看着我，缓缓的把手上的一枚金戒指摘了下来，套在了我的手上，还带着她身体的温度，金戒指上的红线已经旧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却坚韧的盘绕在上面。
“奶奶，我现在马上就给他打电话，您等我，好吗？”“灰灰，戒指，你先替奶奶保管着吧，见着天佑，就给他……”“奶奶，好，我替您保管，您等我，我去找他！”“记得奶奶嘱咐过你的事，记得啊……”
她松开了手，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
我跑出病房，周围的医生和护士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我跑到医生的办公室，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天佑的号码。
天佑，你听见了吗？奶奶现在很需要你，天佑，你听的到吗！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哐！”电话被我狠狠的摔下，骗人！骗人！电话坏了，坏了！我跑到另一个桌子上，拿起电话继续打。“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我歇斯底里的喊着，直到医生都跑过来拉住我，他们架着我，我不停的打他们，骗子！骗子！
“打镇定剂！快点，现在病人情绪太激动了！”我被人拉着胳膊，被强迫的注射了镇定剂，我无力的坐了下来，无力的被架回病房，无力挽回的看着所有的人……
“大夫，不好了，312房间的病人好象快不行了！”护士跑了进来。“我马上过去，通知病人家属。”“可是……”“可是什么？”“病人的家属，就是她……”她指了指我。“……”医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我：“我知道了，准备抢救。”然后关上了门。
“娜娜，娜娜！”“亲爱的，我很难受……”“娜娜？”我看着娜娜苍白的脸，她躺在床上，我想过去，可我却动不了。
“救命啊，救命啊……”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着。
“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医生推门进来。“她，她好象很难过。”他走过去，摸了摸娜娜的额头：“发烧了，得好好躺着啊。”说着走到门口，喊了一个护士说了什么，又转了回来，给娜娜掖好了被子。护士手里拎了两瓶药走了进来，他们熟练的把药和针管插在一起，挂上去，把那根细细的小针扎进娜娜青色的血管里。
“大夫……”我喏喏的喊着。“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312病房的老人，怎么样了？”“正在抢救当中，你，你是她的家属？”“是……”“……”“奶奶会没事的，对吗？大夫？”“我们会尽力的，希望你也能好好养病。”“大夫，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奶奶不能这么走了，天佑还没回来啊，天佑还没回来呢……”“如果她还有其他的家属，最好联系一下。”“大夫，你们一定能治好奶奶的是吗？奶奶，不是，吸了些二氧化碳吗？奶奶都已经醒了啊，吸二氧化碳怎么会危急到生命啊？大夫？对不对？”“这位小姐，请你冷静点。赵女士本身的病就已经，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这次像是一个导火线一样，你明白吗？我们一定会尽力救治的。”“不会的啊，奶奶都没事了，奶奶刚才也醒了，还跟我说话呢，那不是度过危险期了吗？”我不依不饶的纠缠着。
“你难道就没听过一个词叫‘回光返照’吗？你这么缠着医生有什么用啊？”旁边的护士已经不耐烦了。“小张，你怎么能这么说！行了，你自己掐好时间，一会过来给病人换药。”他说着，走出病房。
“骗子！医生都是骗子！大骗子！”我呜呜的哭着，闹着。
“你这么闹，你自己不担心自己的身体，难道连别的病人也不管了吗？你朋友在发高烧呢！你闹有什么用？”护士狠狠的对我说。“你们医生都是骗子，不是说过吗，说过奶奶度过危险期就会好起来的，骗子！”“是啊，可谁告诉你她度过危险期了啊？”“奶奶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天佑还没回来，天佑你快回来吧！”
“真是病的不轻！”护士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娜娜安静的输着药，我哭的头疼欲裂。不知是药劲上来了，还是哭的没有力气，昏昏沉沉的我像陷入了一个大大的旋涡，想喊却喊不出声，拼命的游却被黑色的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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