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李青城下手的是一个被称做技术员文静的年轻人，看着与周围人交往的客气模样知道也是个客人身份，所以受到格外的关照，被热情的硬劝半杯后就显出不胜酒力的醉态，身子摇晃着脸红的象关公，几次差点出溜到桌子下面，就忙低着头扶住桌沿运半天气才缓过些劲儿来，难受的眼力似乎都起了蒙蒙的雾气，再有人要劝时被旁边人拍了一掌，又互相交流下眼色这才算放过。
李青城知道喝酒的难过，忙就手边的水壶给他倒杯热茶要递过去，随即想到这样不妥，酒气上涌喝了热水更是要命，就退下去跟二姥姥要了大碗的凉白开端过来给他一气灌下去，看着脸色渐渐的恢复了正常，就又示意多吃些饭菜可以压下酒劲。
这一桌人的“酒德”大多不好，或本来就是他们惯常寻开心的娱乐节目，彼此的酒架打起也不再顾旁观者的反应。李青城替这个年轻人也要了碗饭菜，看着边上人凶猛的样子苦笑下，彼此“惺惺相惜”便就着吃喝低声的攀谈起来，原来这人叫洪青云，是收牛奶的青云公司派来协助养牛的技术员，李青城听了他的名字就有些兴奋，忙问洪青云是不是青云城的人。
洪青云答应是，李青城更是有些奇怪，不明白城里长大的人怎么会来养牛，洪青云听的一笑，仍是小心的把夹到碗里的菜按肉和干菜分开再单独的挑进嘴里，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在牧区的姥姥家长到，在那里生蓄就是每家人的全部家当和生存的根本，所以也慢慢的养成了对牛羊等四条腿东西的感情，更体会到牧区的人对兽医的敬重，这样初中毕业后就按自己的意愿考上了省里的畜牧兽医中专，毕业后分在青牛乳业公司工作，这次厂里在南部农区新建奶源基地就被派了过来。
北部的大草原李青城只在上次去青云城时在车上走马观花的见过，这下得了机会就把和洪青云一样从小就有的许多关于草原的传闻和疑问拿出来一一的讨教，顺便还说起自己上次去青云城的经历，问下自己始终弄不太清的一些人情、地理，尤其是关于青云钢铁公司的背景，倒是没敢提自己被驻店被误抓的事情。
两人说的正欢酒桌上突然又是一乱，倒不是为喝酒，有人提起从小的玩伴们后来的情况，就有人想到哪个没到的同学在县城工作，于是几个人一起起身到办公桌边拨通了电话，然后更多的人涌过去大呼小叫，大概是喝的有些分量了舌头开始不打转，加上本地的话有些方言的音调，两人虽被这气势唬的有些发愣，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折腾半天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去县城喝酒，人们才又回到桌边继续，除了酒外话题仍是年轻时一起经过的生活，正兴奋时忽然就有一个大舌头的抢着说了两句，一时引的众人一愣，接着又是一阵哄笑，还有人用暧昧的眼光瞧来逛去，倒是卫秀雪又站起来非常真挚的倡议老同学们再一起把杯里的酒都干了。
备下的酒喝完了又有人出去买回来，李青城两个年轻人自然是不掺合他们的话题，还惟恐被波及了，吃喝的快饱时二姥姥又很体贴的先给两人端来了鸡蛋汤，喝几口觉出鲜美异常，李青城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惦记了一顿饭的那些青绿的菠菜正漂浮在碗里，绿生生的看样子就开胃口得很。
喝完汤就算大饱，两人凑不上酒场，也不想在屋子里呆，就告辞出去在牛场里乱转，话题自然是以内行的洪青云为主。
这时奶牛都已喂过料、挤过奶后放到露天的场子里闲逛，半大的牛犊和成年的母牛都有，按齿龄分场子放养着，可仍是看上去仍有些参差不齐，膘情和毛色各异，洪青云听了李青城的疑问，挥起胳膊指着满院子一划拉解释，这里的场子都是分成不同的主家在使用，因为财力的限制里面的牛大多是分几次买进来的，所以就不如始终在一起饲养的一水的整齐养眼。
李青城这才悟到这里并不如小时候的生产队里所有的牲口都属于集体，而是乡里和牛奶公司为了方便饲养、收奶采取手段将各家各户的牛重又集中到了一起。
觉着这世事变化有趣时走到场边的一处水槽前，几头奶牛正伸着脖子饮水，看到里面的水已经有些发浑了，洪青云拍几下牛头驱开，拿起个水瓢把里面的泥沙搅起淘净，然后又就着水管冲洗一遍后才往里放水，边上一头最是膘肥体壮的、比其他牛快要高出半头的先迫不及待的伸过脖子来。
这畜生一点儿也不怕人，李青城爱惜的伸手想抚摩下短粗的牛角，却被它抢先扭头在手背上结结实实的舔了一下，大片的口水又粘又滑，温热一下后就变的冰凉，李青城惊的一下跳开，说不出是恶心还是惊奇，又忙上前撩着水冲洗，却正看到牛肚子下筐一样的巨房还带个独角乳罩，花花绿绿的碎布拼成装的严实，各用两条带子系在牛背和后腿上。
洪青云也跟着发笑，边左右换着位置看下牛身体的情况，说是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东西该是作为一个英雄母亲享受的优待，东家把自己的钱袋子提前收紧，然后就拿起边上放着的一个铁齿筢子给它刮毛挠痒，这牛便停止了动作，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享受，周围的一些见了也都挤过来满是期待的神态。
受不得太多的热情，又随手捣几下洪青云放开家伙走开，拍着手说对李青成解释，眼前的这些都是荷斯坦奶牛，是省农科院和青牛公司合作院于七年前从澳大利亚引进的优良品种与从我国选育的母本杂交而成，又经过青云乳业多年培育实现了商品化养殖，在公司本部建了专门的育种场，专门给各地直属和合作的牛场供种。
边走边指点着牛圈里各样的牛群，目前这些都是引进后的第四、五代了，不过血统仍很纯正，分娩后的产奶期平均超过三百天，年产奶量达到七——八吨，最高的超过十吨，是传统的国产奶牛的二至三倍，而且蛋白质和脂肪等营养物质的含量也很高，是经济性和食用性都很优良的品种。
洪青云见李青城听的仔细就继续侃侃而谈，完全没了酒桌上时的局促，说起这几年国内的乳品消费需求加大，公司扩大生产规模，但北边的草原已连续三年在冬天遇到暴风雪导致的“白灾”，再加上草原退化的厉害，畜牧承载量下降的厉害，所以公司被迫把养殖基地向饲料更有保证的农区转移，眼前的这个养牛小区就是第一批的试点。
外面的天气太冷，转一会儿后两人坚持不住回到平房跟前，听到屋里的气氛仍很热烈，李青城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洪青云已招下手示意他跟自己走，在靠近厨房的一个门前停住，身上摸出把钥匙打开锁后让李青城先进去。
原来是间单身宿舍，靠里面有半截一人高的暖墙，下面对放着的两张单人床，中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让李青城落座后洪青云从抽屉里拿出个杯子和一个信封，取暖壶涮过杯后从信封里倒出些茶叶，问了李青城的口味、多少后泡好推到跟前，又从床头翻出一沓资料递过来。
李青城接了坐在床上将东西放到膝盖上细看，是有关奶牛繁殖、养育、疾病预防的资料，有打印的还有几本杂志，上面有各种专业的理论文章和彩片。
因为都是专业的知识，李青城只看个囫囵，但相关的行业背景却是印象深刻，因为早在六、七年前出国时，国内的各种媒体上就开始鼓吹“一杯奶强壮一个民族”的故事，说日本在二战战败后一穷二白的情况下，仍坚持保证给每个小学生每天一杯牛奶喝，从而使日本民族的身心、体质在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为以后的腾飞奠定了基础。
李青城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但却记当时的社会舆论都很强烈，引起了人们的拥护和响应，恨不得全民皆奶，而且出国后也发现那些日常饮食传统上以肉奶为主的白人确实普遍强壮、高大，他自己的切身的感责是吃牛羊肉、奶酪比吃粮食来的顶饿。
听了洪青云的话在心里迅速的估量一下，按现在的形势来看当初的国民教育已开花结果，至少对厂家来讲是如此的，国内的畜牧乳品业市场已不知比当初扩大了多少倍，跟着又想到这如果是乳品行业甚至是某个厂家的刻意而为，虽然其中阴谋的味道很浓，但堪称是一个市场策划的大手笔，完美和经典性该够格进商学院的案例。
心中空想半天又埋头边看，偶尔有奇怪的地方问一下，洪青云也捧起本大部头的《畜牧病理学原理》靠在对面的床上并不轻易搭话，看两人的脾性看倒很默契。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随着屋外的几下脚步声屋门被撞开，高乡长一手夹个文件包，一手端个装茶水的玻璃杯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卫秀雪，屋里的两个人见了忙起身让座，相互略微谦让几下后把椅子瞥到一边，一边床沿上两人迎面坐下。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