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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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
入夜后,暮色已经深重,远处隐约挂着弯弯的月牙,零散的碎星灰白无光。
“天色昏沉沉的,星星也没有几颗,估计要下雪了。”不知何时大哥已经走到身后,黑色的皮肤在冥黄的灯火映衬下愈发明亮。
“爹走了?”我看向炕上的棋盘,问道。
“嗯。”他紧抿着唇角,面无表情。
“总算走了…”二哥长吁口气,瘫倒在地,他本对下棋无兴趣,不过是装装样子在一旁注目。
我绕过园桌,盯着残局走势感慨良多。大哥棋术渐长,半个时辰竟一将未损,不过父亲也是驻足观望,只是派了几个小兵试探虚实。两人都是过于稳妥之人,这棋下的还真是无趣。见我若有所思的笑着,二哥偷偷附耳道,“三妹何不跟大哥把残局下完。”我有些跃跃去试,看向大哥,他却一脸疲惫,道“乏了,都睡吧。”
他斜躺在长榻上,榻上的墨青锦垫映得他神情分外的冷漠,那蓝宝石般的眸眼中没有我的影子。我一直明白,他对我的好只会在父亲在的时候才有,既然爹已睡了,我对于他,未免累赘。
“怎么大哥怕了…”未待我开口,已经有人替我激他,二哥或许是醉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大哥挑眉,盯着二哥,不屑道“愚才,我看你倒要跟三妹学学下棋,否则永远是有勇无谋。”
“那又怎样?”二哥拍了下大腿,鞋子已经甩出几丈之外,上了火炕。“我天生就是冲锋的命,只要大哥配给我好的军师就够了,我看,妹妹这样的就行。”
“扑哧”我不由得笑了,说“你怎么跟爹似的,我连行军的经验都没有也不是仙女转世,怎么就什么都行了?”
他醉眼朦胧,凝视着我的眼神倒有几份真切“你在二哥眼里比仙女强多了…”我忍不住白他一眼,心里却满是欢喜的af
大哥依旧无动于衷,起身要走,我斟酌片刻,冲他笑道“大哥认为我不是对手?”
一怔,他回首,没有言语,玉钗被长榻压歪了,乌黑的长发显得松散凌乱,却别有韵味。我的大哥,出落的愈发帅气英挺,不同与范悠然的温柔儒雅,反倒带抹让人无法忽视的邪气。那双蓝眸,比天空还要清澈深邃。
“好好好,三妹,杀他个片假不…”二哥起身嚷道,却在看到大哥眼神愈发阴郁时,收了回去,我脱下鞋子盘腿坐到炕上,二哥把他的臭脚丫子死往我的腿下挤,我瞪他一眼,他却无辜道“脚冷…”
大哥嘴角扯动,微微上扬,我怔忡看着他,是在笑吗?二哥也看的傻傻的。。。。这一夜寒风肆虐,冰凉似水,一场大雪洗礼了整个蜀地,但不知道为何,我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见他还在踌躇,我开口道“半拄香,所佩玉虎为赌可好?”我瞪大一双明亮的星眸,好似两丸渐深渐浓的黑墨色宝石。他没有惊讶,依旧面如止水,只是盯着我的眼睛分外诧异,良久,我觉得莫名的揪心,大哥在想什么。
他脱下布靴,宫人立即放好玉垫,斜躺着的身子轻柔似水,蓝眸中是嬉笑的皎洁,道“半拄香,所佩玉虎为赌。”的ec
我点点头,他开始执子,小兵过河,只是试探。我斟酌下,象跨方田攻了出去。
他一怔,烛火下的面容浅浅莞尔,着手却又是小兵。
我心里暗道,大哥心思甚密,按部就班一定无法取胜,但如果真攻出去一旦遇到反击定会溃不成军。但墨迹棋不是我的风格,我又未必非要赢他,不由得浅笑着手拈冷玉,车行直道,把他的兵碾在脚下。
大哥挑眉,手按着玉垫斜坐起身子,水晶绸缎般的黑发因为玉钗掉在炕上一泻千里,刚毅的面容愈发清亮。
“大哥可觉得快乐?”
“嗯?”他皱眉,紧抿着薄唇,道“妹妹想说什么…”
我摇摇头,浅笑着,说“大哥总是闷闷不乐,距人于千里之外,即使是下棋也是如此,可曾能体会到棋中对弈的快乐?”
他抬起头,凝视着我,有些怔忡,良久后,道“快乐?”
又是一阵沉默,在他犀利的视线下,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催促道“大哥,该你了…”
他愣了一下,优雅的抬手,宽大的绣袍似乎掠过了我的小脚丫,一怔,他的手颤了一下,双目对视,宝蓝色的眼底是那么深邃,沉着,有一瞬间我好像溶化浩瀚的海洋,淡淡的,甜甜的…突然,一阵海浪袭来,炮越重峦,他出将了。
我顿住了,二哥见我稍皱眉头,拆开一盒飘香桃酥喂我入口,沉思片刻决定当头起炮与他对垒。落子后长吁口气抬头看向大哥,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薄唇。一种说不出的尴尬遍布全身,脖子都红了。

二哥见状,探过头瞅我,笑嘻嘻道“瞧你吃的,都长胡子了…”说罢用袖摆擦拭我的嘴边。
大哥的眉头逐渐陇起个小川,冷淡道“念世…就你吵闹。”低沉的声音中竟有股难以言喻的薄怒。
二哥一愣,退到一边,小声咕哝道“明明是你出子慢,竟盯着妹妹做什么…”
我忍不住白他一眼,只觉得空气中都是暧昧的味道。我不敢再抬眼,为了诱敌深入,我不停的进攻,他却双马屏风守的严严谨谨,我把车攻到河边掩护卒去擒它的马。
二哥不禁嚷道“好法子…”
大哥紧抿着唇,一脸严肃,眼睛终于从我的头顶移开,盯向棋盘。突然双马一夹,让我进退两难。我心中一动,是舍兵还是保将,是重头再来,还是攻入腹地,眼看着半烛香就要灭了,我果断跳炮镇他的中宫,却被他遣出来的卫士断了退路。又是一阵撕杀,直到我的将全部葬身在他的腹地。
沉默片刻,我知道这场棋输了,输的很惨,一子不留,不过他虽然保住大好河山,却也是一片狼藉。我低垂双眸,难掩失望,二哥起身,叹道“可惜了一盘好棋,不过这才叫下棋嘛让人看着过瘾,哪里像大哥刚才似的疲惫死了…”
我浅笑着,拈起一颗桃酥砸向他的脸“是呀,让你看痛快了,我却输了…”佯装难过,故意用袖摆擦抹眼睛…。他满脸碎渣,想怒却不敢言。。。
突然一只大手,从我的额迹扶过,顺着向下,轻轻揉揉,拉扯下丝绸绢带,一怔,是大哥,他俯身过来,解下腰间虎佩别在了我的柳带上…。
“哥哥…”我怔忡的看着他,却意外的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一抹淡淡的温柔。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些紧张,急欲解下虎佩,却被他强壮的双手压住。
一怔,沉静道“大哥,念玉刚才说的是玩笑话,莫说输了,即使赢了也是断不敢要这虎佩的…”更何况,二哥曾说过,此虎佩可以号令巴国三军。
他没有言语,粗糙的双手像父亲一样布满虫茧,一瞬间,我竟觉得舍不得推开。宫人跪在地上帮他穿靴,他的侧面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浓眉的眼,锐利的眸。。。倾长的背影在烛火的映衬下,在这个冰凉似水的夜里,愈发显得寂寞悲伤…完了完了,我被帅哥迷乱的双眼…只可惜了他是我的大哥。
我心中突然一惊,其实在中原历史上,近亲结婚十分普遍。尤其是在皇亲贵族之中较为盛行。数百年前姒国统一中原后,发现近亲结婚,生愚儿者众多,便颁布法令严禁此种行为。但是即便如此,在一些偏远落后的地方仍保持着这种习惯,不过男女双方多为表亲,同母同父者甚少。
“大哥…”我欲言又止,有些心慌,今夜的他,有些不同。
他回首,冷峻的面容莫测高深,宝蓝色的眼神清澈似水“怎么,你当真不欢喜?”
一愣,我苦笑道“妹并没有赢,拿大哥的虎佩又算什么…。”
他一怔,垂下眼帘,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妹妹下的很好…很让为兄诧异。”
“可是。。。”的dd4
“如果真的不喜欢它,就扔了吧。。。”未等我说完,已被他打断。
他转过身,推开纸窗,黑色的天空在淡黄色的月光下披上了银色的浓妆
“三妹,你看,下雪了呢。。。”
我点点头,缓步走到他的肩旁,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浓重的雾气已散去,明亮的星空在白色外衣的映衬下,分外晶莹,而他的脸上,竟挂着难得的笑容,如月光般华美,声音也十分清冷:“书上说,瑞雪兆丰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二哥不知何时也走到我的身后,他轻拍下我的脑门,嬉笑道“新年了,我与大哥要回巴地,妹妹一起去可好?”
心中一动,能出去玩自然是好,只是不知道为何,我没来由的心慌。大哥拍开二哥耷拉在我肩上的手掌,淡然道“别把南朝公子哥的习气带到家里来,男女有别,念玉不是小孩子了。。。”
二哥无奈的耸肩,咕哝道“爹管我就算了,怎么大哥也老向着妹妹了。。。”
大哥仿佛没听见似的怔忡着望向窗外,满天的雪花在月光下飞舞,时不时弹在裹着我小手的宽大手掌上,然后被分散成更细小的雪瓣。。。寒风中,墙角处,几枝红梅,凌寒傲雪,独自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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