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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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屡阳光撒向秦城古屋,唤醒了驻扎在客栈街边的小贩,正月初一,吉利的日子,兴隆的一天。巷子里响起了吱吱哑哑的开门声,店铺里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粗制滥造的工艺品,人流开始穿梭,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冥念玉一袭素色冬装站在城门门口,玉手指向西南角处的山头,冲着眼前素净的男子说“秦兄,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与你在山上观望?”
秦仆一怔,象是想起什么,脸上散发着柔和的气息,道“那是个令在下今生都无法忘记的夜晚。月光下面的熊熊火海里面是一个个死里逃生的希望。可惜,我也只能放得了一些人。说到这里,在下还要谢谢玉兄给他们的安身之所。”
“呵呵,秦兄客气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在那样一个合家欢聚的夜晚,同样也逝去一些人。虽说即使没有那场火,他们也无多久时日,但是终归还是因你我之手丧命。”
听到这话,秦仆分明的觉察到心里一阵很烫的疼,没有做声。秦城城主生来就是看人逝去之命,这双手即使洗一百遍也还是脏的,只是玉兄你明明知道我不愿你如此看我,为何还要说的这么清晰。
“秦仆,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说得明白,是因为我就要走了,这一走,归日无期。”清清淡淡的声音像一阵柔和的春风从脸上拂过,只是内容却让他觉得浑身冰凉。终究,秦城还是留不住这个人。
“所以,在我走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听,玉某都想叮咛几句。”念玉停顿了下,审视着眼前轮廓柔和的男子,真诚道“想必大人十分清楚,姒国太子自从出使西域归都后便一直称病卧床,偏巧此时冥王又出兵北伐,冥国虽然有二皇子留守,但是掌权人确实冥王妻子,姒国长公主姒景玉!”
秦仆一愣,眯起眼睛冷漠道“议论国家是非乃诛族之罪,玉兄不要因我念你是兄弟而逾越太多。”
“呵呵…”念玉摇摇头,继续道“仆…”
“嗯?”秦仆身子微晃,眼睛变的亮起来,血簇到了脸蛋上,这是那人第一次叫他名字,竟让他感到不知所措,急忙双手攥拳,背过身去,试图叫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我记得那天的夜很沉,我们站在荒凉的山头,望着下面是一望无尽的沟壑,险阻,悬崖,还有沛水,森林,农家和一座座错落有致的村庄。尤其是那火红的灯笼,渺小的象是一小团荧火。”
“嗯…”秦仆点点头,不经意的扬起嘴唇,玉兄,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血腥之城原来如此美丽。
“现在,你我站在北城城门,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给自足的农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平和的微笑,你是否会觉得有点自豪和幸福。因为八年前,这里曾经一贫如洗。是你秦家的一双手让这里重新富裕起来,所以不要再说自己肮脏,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你的子民。”
“玉兄…”秦仆怔忪的看着眼前面容栩栩生辉的男子,心底有什么东西冉冉升起,血肉膨胀。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冥国陷入群龙无首之地,秦兄认为哪里先乱?”
“玉兄…”
“秦城南临沛水,北面巴地,西阻冥国,你认为你的子民可有自处之地?”
“……”
“你心思一向如明镜般透彻,在下点你不过是想说有些时候,必须牺牲一些东西才能赢得更多东西。太平盛世仁慈可以安国,但若是战乱四起,秦兄就算是为了保护秦城子民,也应该无需再忍。若是巴地真对冥国存有心思,当姒国战船攻过沛水之迹,你认为巴王可有心思保你一城子民?”
“玉兄!”秦仆大喊,猛地回头,在对上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眸时顿时无声,明明是个干净之人为什么句句阴暗,如刀剑般锐利的刺在他的心底。
“八年前,秦城被两国所弃,今日,你可要再背负一次败城之罪。当年,因为姜氏,秦城被生生的从大姒划分到巴国领土,如今,你是不是想让这里再次经历战乱?”
秦仆垂眸,平静道“玉兄到底想说什么…”
冥念玉思索片刻,淡然道“我要你秦城所有的人…”
“怎讲?”
“秦城的地下狱卒粗算可有两万?”念玉双手背后,询问道。
秦仆想了想,诚实道“比之更多…”
“哦,那倒真出我预料之外了。”念玉轻笑,说“沛水之南的晋州如今已在我别具山庄掌控之下,如若秦兄可以控制好沛水之北的秦城,这仗,便是短时间内打不起来的。”
秦仆点头,喃喃道“如今姒国新军十万余人,巴国扩充军队也达到8万有余,我秦城城兵五千加狱卒三万,总归还是实力悬殊。”
“那又怎样?巴国若是对冥国怀有心思你以为那8万士兵是冲着这小小秦城而来?如今我们要阻的主要是姒**队。或许玉某人数上无法与秦兄匹敌,但是沛江千岛暗藏在下数百只战船,再加上晋州口岸归去年画船会胜者所有,如果有人想大规模渡江,也是要问我家灵夏的。”
秦仆忽的抬头,望着这张明明普通却因为自信的笑容显得光彩照人的面容,幽幽道“我早该清楚以你心性定是已安排妥当,想来想去,似乎除了与玉兄合作外倒也无其他自救之法。”
冥念玉一听,放下心,大声道“秦兄说话可要算话。”
“自然算话。”
“好。那么在下就把别具一格的老弱妇幼都拜托给秦兄了。”
秦仆怔住,无奈笑道“玉兄这话说得在下连反悔都不成了。”
“嗯…不能反悔。”念玉轻喃,眼神不经意的落在了灵夏脸上,她的暗仆都随他北上,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晋州的别具山庄。如若开战,定是从沛水开打,与其躲在岛上不如主动出击,姒国志在通过而不是灭城,相信到时以秦仆之心定能解决。灵夏,我能做得也只是如此,不是不想守护这个我亲手建立的家啊,而是因为我的父亲如今生死未卜,我无法留,也不能留啊。
冬日的阳光没有一丝温暖,落在秦仆洁白的脸上,他拿出一条真丝手帕放在了念玉手心,轻声说“北上路途遥远,我爹当年曾救过赤城城主欧阳氏的母亲隋氏一族。这条手帕便是隋氏留下之物,你拿着他途径赤城时至少能换来礼遇之礼,或许还能有些用处。”
冥念玉愣了片刻,心中一暖,道“谢谢。不过时辰不早了,玉某必须上路。”说罢,双手抱拳,欲转身离去。
“玉兄!”秦仆忍不住喊了出声,明亮的眼睛直直的凝视着冥念玉。

冥念玉身子一颤,停顿了片刻,忍住心中莫名的动容,方转过头来,佯笑道“何事?”
秦仆不语,酒瞳色的眼眸泛着点点水光,沉默了良久道,“只是想…再喊你一句。”
“嗯,我听到了。”念玉可爱的举起手放在自己耳朵上,笑说“它,听的很清楚…你说的每个字…都听的很清楚…”
“嗯…那么…望珍重。”
“好。”念玉淡定的微笑,转过头,湿润的两行泪水渐渐滑落,冥念玉,你哭什么,是为了那颗单纯的心吗?还是为了那份难得的情谊。原来,你还是不够狠心啊。
“玉兄…望珍重。”渐行渐远,不知走了多久,又是一道清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冥念玉没有回头,强忍着心底无尽的感激坚定地向前走着,秦仆谢谢你,只是我前方的路还很长,我放下了母亲选择北上,我放下了大哥选择孤独,我放下了灵夏选择寂寞,我也放下了我的家选择流浪,所以也只能放下你,我的朋友,秦仆。那个夜晚,我始终记得你看我的样子,纯真,向往,无奈,和…爱慕。你知道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曾无数次问自己这样值得吗?但是只要一想起小时侯那个唯一拿我当宝贝的男子,就会觉得我怎么可能让他离去。如果今日被困在暗城的人我娘亲,我也会选择前往。因为这二人皆是我心中重中之重啊。。。如今我放弃之人都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只有父亲。。。生死未卜。。。心口莫名的滚烫一下,这是不是就是疼痛的滋味。
夕阳西下,秦仆没有离开,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北城门口,那个突然出现的知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却深刻地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倔强的悲伤。正月初一,大红灯笼挨家挨户的排列着,幸福的人们吃着团圆饭,但是北城城外却一直站着一个单薄的身影。还记得最初,也是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我站在青楼门外,不经意的撞到了你的肩膀,如果非说那时候发生了什么,那就是我觉得,时间真的停止了,周围的人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俩个,四目望着…你明明是一双干净的眼眸,为何却好似沉淀了太多的故事。
--20089。16------------------------------------------
离开秦城沿着沛水一直向北,傍晚时分来到巫山脚下,曹阡陌看看天色,道“主子,冬日天冷,山顶有结冰,不如暂且在客栈休息一晚吧。”
念玉沉思片刻,驻足仰望,幽幽道“去年,我跟大哥途径此地遇劫,你可曾知道。”
曹阡陌微愣,点点头,道“属下清楚,大殿…大少爷虽然是主子亲兄,但是毕竟也是他国主公,王爷说过不得不妨。”
“嗯,不得不妨。”念玉呢喃,突然想起什么浅笑着“那日他为了救我身中数剑,你又有何感想?”
曹阡陌呆住,小心翼翼的凝视着眼前女子飘忽的眼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记忆,美丽壮阔的巫山山脉,气势峥嵘,姿态万千的奇峰秀峦,这个地方太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滋生出太多不切实际的情感。
“但是皇家子女,给得起的也只是一条命吧…”除了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是可以把握的?所以大哥,我一点也不怪你,只是人的情感由心而生,即使不去埋怨,却依旧疼痛难忍。如果可以控制得了那深埋心底的感官知觉,这世间又怎么会生出那般多的痴情怨女呢…
“主子…”曹阡陌想了片刻,决定打破沉默,转换话题道“属下按照主子吩咐安排两万暗仆留守巴冥两国,只是心中不禁担忧…”
“曹大人请讲。”冥念玉调整思绪,清明的眼神仿佛猜到了阡陌心中所想。
曹阡陌双手握拳,恭敬道“冥家暗仆虽然个个英勇善战但是却数量有限,留守两万只随三千,若是前方突变,怕是会寡不敌众。”
念玉一听,了然笑道“巫山到暗城边界共有我冥国多少城池?”
“大城六座小郡三十有二。”
“供我大冥调遣兵力几成?”
“十余万。”的71
“那么我可持有冥王兵令?”
曹阡陌点头,却依旧满脸愁容说“虽然主子有调兵牌令,但是如果有人心怀异念,怕是反而成众矢之重。”
冥念玉浅笑,认同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这点,只是若当真有人定下反心,随行两万又有何用?路途遥远,兵不胜疲,良将都能被拖垮成弱旅,不如让他们留守蜀地,牢牢守住中央政权。只要我冥家大旗一日不更,谁敢对我怎样便是谋反,应人人诛之。”哪怕是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不也是在民意所归下举棋异帜,人言可畏,有谁敢做那出头人?姒国攻不过沛水便不敢轻举妄动,蜀地不乱,父亲不亡,大哥就不敢轻易夺权,那么,漠北小郡即使心怀杂念也不敢对我怎样,冥念玉再不济也是正统皇女,这位我可以不要,但不意味着别人可以惦念。只要父亲活着,谁敢窜权就是大逆不道,冥巴合并终成笑谈。大哥,我何尝不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着你登上那至尊之位,只是,如果下面踩着的是父亲的血液,你又让我何以为安。
一阵凉风从远处袭来,风赐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这女子也真是玩命,愣马不停蹄的赶了六个时辰,他不清楚此时身在何处,却能感觉到凉爽的山风从耳边吹过,前方传来阵阵鸟儿的私语声,时不时从头疼划过一声“唧”的长鸣,怕是已经黎明了吧,风赐暗自思索。天空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陌生,除了单调的黑色,眼底一片漆黑。只是偶尔,脑海中会闪过几个色彩斑斓的画面,好像在他的周围跪着一群华服男子,但那声音却像是从鼻孔中发出似的刺耳尖细,眼底的楼阁庭宇好似那浓妆艳抹的女子戴上了一层面纱,感到十分缥缈虚幻。从远处走来的是一名脸上带疤的男子,心底某处突然滚烫的疼了一下,风赐闭上眼,渐渐从记忆中抽离出身。生命真是一个一种奇怪的个体,他明明无法视物,却可以跟着马蹄声调整行进的方向,好像对这黑暗单一的世界,他与生俱来的就习惯了。刚刚那女子说这里是巫山,西行是沛水巴地,空白的记忆里又闪过几个莫名其妙的画面,随即转瞬即逝,巴国,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无奈的摇摇头,快马追上念玉,随着队伍驶向相反的方向,被誉为漠北的龙头,声色之都---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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