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可汗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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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鸿胪寺,渐渐的开始冷清下来,武则天大概事忙,也不来骚扰他,在鸿胪寺的后面,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也传不过来。偶尔郤亭寄也会说起一些郁闷的事情,例如新罗的使者已经有六年没有来朝贡了;日本的遣唐使,也有三四年没有登岸了;林邑、真腊、骠国、渤泥、琉球等国家的使者,也有好久没有来了;吐火罗、天竺等国的使者,似乎永远的消失了……
殷雨辰对此也不是很关心,这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他来出头,不过没当郤亭寄说起的时候,他倒是听得很认真的,这里面透露出来的消息,显然是唐朝在走下坡路了,令他感觉不太愉快。后世之人,说起大唐,总是要跟“盛世”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似乎大唐是无所不能的,文治武功都是第一流的,可是真的到了大唐以后,才发现,原来大唐也有郁闷的时候。
吐火罗和天竺的使者没有来,固然是因为河西走廊不太通畅的缘故,不过关键的原因还是他们投靠了吐蕃了。新罗使者没有来,是因为两国之间的蜜月已经结束,现在已经开始小打小闹,刀口见血,当然不会有使者来。日本遣唐使最是见风使舵的,当初在白江口被唐军打得一败涂地,遣唐使来得最积极,每年都要来好几批,做足了孙子的功夫,但这几年,似乎发觉天朝的实力不行了,又开始傲慢起来了,真是典型的欠揍。林邑、真腊、渤泥国等,基本和日本是一个心态,觉得天朝的实力开始衰退了,不臣之心也就慢慢的暴露出来了。
“想当年……唉!”每次说到最后,郤亭寄都少不了郁闷的长叹一声,引来听众极大的愤慨和遗憾。殷雨辰原本平淡的内心,慢慢的居然被郤亭寄的郁闷长叹激发起来了,难道,大唐就要这样一直衰落下去吗?难道就要等到唐明皇登基,才能稍微挽回一点面子吗?难道就不能重新创造个实实在在的大唐盛世?
根据郤亭寄的描述,想当初,唐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气吞万里如虎,边境上的这些虾兵蟹将,有谁敢说个不字?唐军旌旗所指,望风披靡,四海臣服,万国朝贡,鸿胪寺人满为患,想想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只可惜,俱往矣,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几十年的时间过去,这令人神往的一幕,已经渐渐的远去了。总章年间,唐军成功的征服高丽,使得大唐的疆域达到了巅峰状态,然而,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大唐开始走下坡路了,对外战争败多胜少,实在愧对天可汗的称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雨辰好几次都用力的握了握自己的双手,但是最后又慢慢的放开了。他本来就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偏向于随遇而安的那种,如果换了一个贤明奋发的皇帝,或许殷雨辰还有一番报国之心,但是,现在的皇帝偏偏是武则天!殷雨辰对于武则天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喜欢提拔酷吏,做事不择手段,为了权力,她不惜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这样一个统治者,有没有死心塌地效力的必要呢?千万不要搞得到头来,自己死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难道就没有挽救的机会了吗?难道就没有挽救的机会了吗?”每次听完郤亭寄的愤慨的讲述,吉浩凡都要天真的问上一句。他有个特点,凡是自己关心的事情,都会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好几遍,弄得殷雨辰慢慢冷却的内心,又慢慢的热烈起来。是啊,难道就没有挽救的机会了吗?
大唐盛世……
鸿胪寺平静非常,外面却是风雨连绵。
三月丁亥,武则天封李上金为毕王,李素节为葛王。四月丁巳,滕王李元婴薨。辛酉,又改封李上金为泽王,李素节为许王。癸酉,迁庐陵王李显于房州,不久之后,又迁于均州。这李显两三个月前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却成了随意摆布的囚犯,一会儿挪这里,一会儿挪那里,简直跟逃难一样。世事巨变,真是令人唏嘘。五月癸巳,北方渐渐的变热了,打猎的人也多了,可是武则天下了谕旨:以大丧禁射猎,于是猎人们只好改行耕田种地。闰月甲子,礼部尚书武承嗣为太常卿、同中书门下三品。
洛阳城里面的聪明人,自然嗅出味道来了,武承嗣掌管礼部尚书,兼管太常寺,这天下礼仪全部都掌握在武氏一族的手中,就算要进行什么大型的典礼,也随时可以操办。而且,礼部还有一项很大的权力,就是对没有先例的典礼进行礼仪制定,然后颁布执行。什么叫做没有先例?这就值得寻味了。然而,就算他们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改变的办法呢?武则天的手段,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天,殷雨辰在藏经阁默默看书,颜寻楚来了。

“老颜,谁欠你钱了?怎么愁眉苦脸的?”殷雨辰故作惊讶的说道。颜寻楚每天都保持着忧国忧民的脸色,每次殷雨辰见到他,都免不了挖苦一番。颜寻楚被人挖苦惯了,也不以为然。按照殷雨辰的推测,颜寻楚可能有点受虐的倾向。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天天吃素,如果天天吃肉的话,相信不会这个样子的。
“还不是那该死的报告……一万字的报告啊!”颜寻楚艰涩的说道,苦瓜脸拉得更长了。
“李诗滢……”殷雨辰马上反应过来了,高丽来的那个小姑娘。李诗滢当然不是姓李,而是天朝的赐姓,诗滢的名字也是她本人取的,据说是天朝上国所有字眼中最富有吸引力的,至于原来的名字,似乎已经遗忘了,李诗滢还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作水儿,但是鸿胪寺的人,都不会直接称呼她水儿。
“除了她还有谁?唉,又要交一万字的报告,少一个字都不行……”颜寻楚苦恼的简直要以头抢地了。如果殷雨辰将一本书塞在他脸上的皱纹中,也许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掉下来。
“这个……”殷雨辰惟有苦笑,感觉实在爱莫能助。
那个李诗滢实在没有什么好写的,她实在太安静了。这位来自高丽的美丽姑娘,将自己封闭在聆泉轩里面,几乎不和外界接触。在鸿胪寺的众多宾客里面,李诗滢是最好服务的,她几乎没有什么要求,聆泉轩里面的一切事情,她都自己搞定,不需要外人参与,包括做饭、洗衣服、栽花、扫地等等,就连聆泉轩外面的瀑布、喷泉和桂花树,都被她收拾的整整有条,精致典雅。
同时,她也是最难服务的,她自我封闭情况非常严重,根本不和外人交往,鸿胪寺的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非常担心她会自杀。鸿胪寺代表着天朝的门面,要是宾客死在这里,天朝自然摆脱不了责任,最后追究责任的话,还得落在鸿胪寺内部,所以,鸿胪寺内部的人,提起聆泉轩三个字,都有点头疼。不是惹不起,而是根本不敢去惹。
因为李诗滢极少和鸿胪寺的人接触,负责照顾她的颜寻楚,一年到头最多看她不过十几次,哪里有那么多的情况资料好写?偏偏鸿胪寺少卿宋之问明确指出,他必须写出像样的报告来,否则,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殷雨辰觉得,这是宋之问故意要颜寻楚的好看,借此机会刁难他。在他身边的三个人里面,吉浩凡是最帅气的,郤亭寄是最愤青的,颜寻楚却是最有才华的,尤其是诗词歌赋方面,有极深的造诣,正是因为如此,宋之问背后始终对他没有好脸色,只要有机会,就要给他穿小鞋,刁难他。
“一万字的报告……”殷雨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斟酌着说道,要是他用现代文来写,万把字根本不在话下,就算是灌水也灌满它,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李诗滢,就算要灌水也无从灌起。
颜寻楚长吁短叹,忧愁不已,脸上的皱纹简直可以夹住两本书了。
殷雨辰受不了他的长吁短叹,决定帮他一把,站起来说道:“你带我去看看吧,看看有什么办法。”
颜寻楚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手脚麻利的带着殷雨辰来到了李诗滢的门前。
李诗滢居住的地方,叫做聆泉轩,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门口颇有田园风味。进了门口,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在门口就可以听到流水潺潺,六米高的瀑布从左边山崖倾泻而下,溅起阵阵晶莹的水花。瀑布前面,有一棵两人高的桂花树,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闻不到桂花香。在假山两边,是李诗滢自己精心栽培的牡丹花。洛阳牡丹甲天下,鸿胪寺里面种植的都是名贵品种,李诗滢有时间又有精力,又肯刻苦跟花匠学习,将这些牡丹栽培的非常的茂盛,这时候恰好是牡丹怒放的季节,但见一圈儿的姹紫嫣红,美丽非常。
颜寻楚朝里面努努嘴,意思是李诗滢就在里面。
殷雨辰点点头,却没有进去。
李诗滢在这里已经住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聆泉轩几乎成了她的另外一个家,鸿胪寺的人,如果没有她的允许,也是不可以自行进入的。在门口有个小铃铛,如果鸿胪寺的人有事要进去,就要摇动这个小铃铛,获得主人的允许才可以进去。
颜寻楚伸手去摇小铃铛,却被殷雨辰制止了。
他还不想进去。
李诗滢的自我封闭,当然是有原因的,尽管殷雨辰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这时候就算进去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如果语言上的安慰有用处的话,李诗滢的封闭症,早就治好了。事实上,李诗滢的封闭,是和高丽地区的局势紧密相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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