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献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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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陀军击败王弘立便获赐名之赏,都招讨使苦战数日,获柳子镇大捷,朝廷却不见半点恩赏,反倒是军饷一拖再拖,都招讨使就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吗?”于轲不便明说,只以只言片语透导。
康承训怔了一怔,沉思片刻,少顷忽然恍悟,惊道:“于郎莫非是在暗指,朝廷中有人在故意与某作对,向圣人进谗言不成?”
于轲当然不能正面回答,遂道:“康招讨使声名远播,有人嫉妒也是正常,当今圣人固然英明,但毕竟远离战场,对前线的局势无法全局掌控,听到些对招讨使不利的言语,难免对招讨使会有所怀疑。所以依某之见,为今之计,招讨使决不可令大军再在柳子镇逗留,万一让朝廷以为招讨使想要拥兵自重,后果招讨使可想而知。”
于轲将“拥兵自重”四个字说得特别重,自安史之乱以来,朝廷深受藩镇割据之苦,是以对尚且能够控制的掌握军权的将领们怀有极重的防备。康承训一心想报效朝廷,本无割据不臣之心,所以“拥兵自重”这种怀疑对他而言自是极大的忌讳。
康承训的脸色愈加的难看,沉思了许久,叹道:“于郎所言不错,只是如今的情势你也看得到,某非不想率军东进,只是军饷迟迟不到,某这个所谓的三军统帅也是有心无力呀。”
军帐陷入沉默,他二人各有所思,于轲犹豫了多时,终不忍康承训走上原本悲剧的前路,遂下定决心,毅然道:“为今之计,只有立刻杀死贼首庞勋,则剩余叛军必可不战自溃,贼乱迅速可平,正所谓毕其功于一役也。”
康承训一怔,心道庞贼虽然屡遭败绩,但残存实力尚众,且据有徐州,宿州等广大州县,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杀死庞勋谈何容易,但见于轲神似信心实足,便想他屡出奇计,莫非果然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奇招,便是半信半疑道:“庞贼根基尚未被撼动,想要杀他难于登天,于轲莫非有什么通天之计吗?”
于轲一字一句道:“速战速决的关键就在于丰县贼将孟敬文身上。”
史书记载,丰县守将孟敬文虽为贼军,但一直存有叛心,在唐军攻打丰县这时,不战自走,后被庞勋透归徐州杀死。
于轲的计划是令北面军与行营大军十万之众合围丰县,那丰县乃是徐州北面屏障,如今柳子镇已失,若然丰县再失,则徐州将陷入两面夹击之境,所以庞勋然会像史书中记载的一样,亲率大军前去援救。果如此,则可暗中招降那孟敬文,使其与唐军果应外合,设计诱杀庞勋。
康承训闻言大惊,孟敬文确有归降之心,也曾着人暗中与他通过书信,只是他尚在犹豫间,暂时不肯归降。此事乃机密之事,军中知道此事的也不过数位高层将领,康承训纵然信任于轲,却也未曾向他透露过此事,而他这时却很肯定的指出孟敬文有归降之意,若非是向他有人透露,那他的机谋算计便实在是匪夷所思,几近神人。
“于郎,你怎么知道孟敬文有归降之意?”康承训的语气隐约竟有怀疑的味道。
于轲立时意识到,自己对于天机的使用露出了些许马脚,好在他反应快,不动声色道:“北面大军围攻滕县已久,那孟敬文在咫尺之处的丰县,却未曾做出半点救援的举动,所以某怀疑他定然有归降之心,何况此人原本就为官军,只因庞勋势大,不得已之下才降贼,朝廷若能好生抚慰,必可另他弃暗投明。”

于轲跟随康承训日久,于军事之道多多少少也略通了一二,再加上对历史的先知,二者合一编了这么一个理由,虽然觉得说起来挺有理的,但心里边实在没有底,也不知能否骗得过康承训那双老辣的眼睛。
康承训本就没有怀疑于轲是叛军的奸细,不然他也不会帮助唐军取得柳子镇大捷,只是对他一直以来神一般的算计感到震撼,再因震撼而产生了不解,所以他编的这个理由说有点牵强,但康承训还是深信不疑,不住的点头称赞,但想了想又道:“于郎计策虽妙,但现如今粮饷不足,将士们根本不肯离开柳子镇,又岂会跟随某前去攻打丰县。”
这一点于轲早已想到,他吸取了唐军在宋城解决粮饷时的经验,但又略加改动,便是淡淡笑道:“此事简单,某听说那庞勋自占据徐州以来,四处劫掠,囤积起来金银钱财堆积如山。所以招讨使可上表一封,道明我们的计策和目下所处的困境,然后请求朝廷在我们收复徐州之后,将这些钱财全部赏赐给三军将士,如果朝廷同意,那么这么大的诱惑足以鼓励将士们进兵,如果朝廷不同意,那也使朝廷明白非是招讨使逗留不进,而是事出无奈,这样也可洗脱他们对招讨使的怀疑。”
康承训不得不承认,于轲的这一番话彻底的说服了他,这个计策虽然在实施起来有所难度,但却是目下解决他困境的最佳方法,除此之外,他不知还有哪条路可以走。
“于郎,若是这一次还能成功,那你可就是当之无愧的平叛第一功臣,某定当表奏朝廷,给你大加封赏。”康承训此话倒是当真,他这一人一向赏罚分明,于轲帮了他天大的忙,他没有理由不让于轲飞黄腾达。
“招讨使千万不可如此,此计其实也是某信口而言,成与不成完全在于招讨使,某一介小卒而已,实在不愿惊动太大,招讨使的美意某心领就是了。”说到封赏,于轲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又怎会假惺惺的拒绝呢。
他很清楚康承训得罪了韦保衡,此人乃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尊贵的驸马,不久的将来很可能成为大唐的宰相,若然是太过张扬,令那韦保衡得知是他于轲助康承训成此大功,那么他离被算计打击陷害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唐懿宗那昏庸的皇帝,他是不会因为自己这个草民出身的臣子立了一点点功劳就忽视掉他女婿的谗言。
“这……”康承训显得很遗憾,同时又很钦佩,叹道:“如今之世,能有于郎这般不为名利,一心为国的青年俊才,实在是难得啊,只是太委屈你了。”
从古到今,真正不为名利之人又有几何呢,只是有人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有人图的是却是长远的大名大利罢了。
于轲听着这赞赏觉得特别扭,他在想难怪康承训身为一代名将,屡立奇功,几乎是将大唐帝国的寿命生生的延长了数十年,这般功绩,最后却落得个一贬再贬,忧愤而死的悲惨结局,原来此人的军事能力非同一般,政治眼光却实在是差劲的很,被韦保衡那样的奸臣陷害也是在所难免。
而似宋威、高骈这等与康承训齐名的名将,他们把这个世道看得透彻,一旦朝廷对他们产生了怀疑,立刻便毫不犹豫的由忠心朝廷的大将,变成了拥兵一方的诸侯。
贼臣造就了乱世,乱世把更多人变为贼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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