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访四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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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父亲叫母亲多做几个人的饭,母亲没有问原因,把平时都不愿意拿出来的大米舀了一小碗出来熬稀饭。
我和姐姐高兴了,在当时,吃白米稀饭是一种大幸福。
饭做好,母亲在坛子里摸出腌萝卜做菜,父亲却不许我们动筷子,他说:没有菜,今晚,有人会跟我们送来。我说:是不是王节和张月。父亲笑一笑,不回答。
等不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很礼貌的敲我家的柴门。
父亲一笑,说:瞧,有人送礼来了!
我心里大乐,和姐姐蹦跳着去打开门。
“哇,傻根,呵呵,王春也长这么高了。”一个彪行大汉手里提着一只红鸡公,几包熟菜,估计在街上唐寡妇的馆子里切的,两斤白酒,满脸春风的走了进来。
他一放下东西,就赶忙跟我父亲递烟,还把我抱起来,对我母亲也热情得很,一口一个嫂子叫得莽甜。
我冷眼看着这个人的表演,心里对父亲佩服得不行。
这个大汉就是我们这一代唯一的警察代表‘潘军官’,传说中这个人是操过‘扁褂’的。扁褂的意思,就是武术。过去人习武穿的衣服紧身,扣子一排密密的,称为扁褂,后来就代指‘武术’。
因为杨七郎的失踪事情,我对‘潘军官’特别没有好感。不管他怎么逗我,我都不给他好脸色看。
“小孩子,不懂事,潘军官,你不要介意。”父亲对潘军官说道。
“不会,我看这小子将来前途无量。”潘军官大拍马屁。
我实在没有搞明白,在平五这块地头上,都只有别人拍他马屁的,他却无缘无故的突然跑过来对我父亲大讨欢心,是个什么意思,而且,他的凶狠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但愿他有出息!”父亲乐了。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恩,那是肯定,听说傻根今天在学校把王节那小子都比下去了。呵呵,你王老师真实本事啊,把儿子教得如此才华出众。哎,我那妹妹潘金娥没有见过世面,不小心把你王老师的闺女王春给得罪了。我是今天特意来让她给王老师和闺女王春道歉的,话说回来了,王春是你王哥的闺女,那还不是我潘兄弟的闺女,还有王节和张月,他们正好在路上碰着,一说起你王哥,大家都很高兴,这不,就一起来了,都在门口等着呢,没有你王哥的一句话,他们都不敢进屋来。”
我心里雪亮,原来他们是一起来的,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父亲接不接待他们,就拉了潘军官来打个头阵,探探口风,可是,他们为什么突然这样委屈自己一定要来见父亲呢?在平时,他们可是望着天走路的主啊!
我爬上桌子开始吃菜,菜很丰盛,就好象过年一样。
“呵呵,他们都是请都请不来的稀客,王华,赶快去叫外面的王老师潘老师进来。”父亲热情的说。
我心里很不情愿,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打开门把外面等着召唤的王节张月还有潘金娥都请进屋里来。
那时候还没有电灯,夜晚的照明点煤油。人一多,家里就不明朗了,母亲忙又点了一盏煤油灯。
我瞧了瞧王节,吃了一惊,原来几个小时不见,这小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好象严重肾亏的样子。张月也是一脸的强笑,漂亮的脸蛋上挂着忧虑。潘金娥则一脸的尴尬,好象第一次相亲的水桶腰女人,对自己的外貌严重缺乏信心,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才好。

看着这一帮人个个神情有异,我心里很痛快,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我们一家人坐一边,潘军官为首的一帮人坐另一边,大家围在桌子上吃一顿气氛奇异的饭。煤油灯晃得大家的脸都变形。
好不容易吃完饭喝完酒说完道歉的废话,张月终于吞吞吐吐的说:“王哥(这些人在聊天的当中都已经亲呢的改口叫我父亲为王哥,管我母亲亲热的叫嫂子),我们王节身体有些不舒服,你的医术高明,能不能请你帮王节看一看?”
“哦?王兄弟身体不好吗?那不早说。”父亲埋怨说,“身体哪里不好,给我看看!”王节慢慢褪下上衣,露出右肩,我大吃一惊,王节的整个右肩都已经青肿,看起来还有往下面胳膊蔓延的趋势。
而那个位置,正是在学校时父亲伸手拍过一巴掌的地方。
在学校,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去找潘金娥评理的时候,张月曾经讽刺我父亲的出身,父亲很生气,临走在王节的肩上拍了一下,然后邀请他们晚上到家里来做客,当时把所有的人都搞蒙了,原来父亲已经暗中下了手,然后又在语言上留下了余地。
我心中雪亮,今天晚上这些人如果不来找父亲,那王节的这条手臂,也许就毁了。
想不到父亲还有这么一手。
这是‘扁褂’还是其他什么别的神通?或者是药功?
从学校回到家里,父亲熬不住我的请求,终于说出其实我们家世代相传的本事:就是行医。平五街大半条街,以前都是我们家的房子,现在的学校,是我们家的祖宗祀堂改建的。
我家祖先们世代行医,远近闻名,积累了不少的财富,传到我爷爷这一辈,医术更上了一层楼,爷爷一边行医,一边买下了大量的土地房产,成了平五远近闻名的地主医生,后来爷爷文化大革命被人迫害死的时候,爷爷要父亲不再行医,老实做一辈子农民,今后的子孙,也不要告诉他们祖宗的事情。
父亲说:爷爷医术精湛,一生救了不少人,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却被人用枪打死,爷爷临死说,他死不瞑目。
但是现在,父亲说时代不同了,再往后,国家也跟过去不一样了,所以,他决定如果有人找上门来,他还是替别人看一看病,愿意给钱的就收一点,没有钱的或者不愿意给的,就算了。家里已经分到了田地,只要努力,一家人饿不死的。
有了父亲的这一番交谈,我对自己的家世也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现在一看王节的伤势,联想起父亲的一些话,我断定,王节的受伤,一定是我父亲故意这样做的,一为警戒嚣张的王节和张月,一为我以前被他们故意踩断我的腿骨作一个回应。但父亲毕竟不想与人结仇,所以下手后,又提醒人家过来找他医治。
父亲开了一个处方,又用药酒替王节把伤处仔细的揉了一遍,然后说好了,没有什么大碍,最多三天,就可以跟以往一样。
张月和王节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在重新穿上衣服后,两个人千恩万谢的先去了。
过了一会,潘金娥也起身告辞!
但潘军官一直海阔天空的吹牛,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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