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方樾再次放了赵明依鸽子，先把文章复印了一下，回家交给方析文，就说是小胖从他老爸书房偷出来的复印件，虽然方析文怎么看怎么像方樾的字迹，却也不敢肯定，毕竟天下临颜帖的人太多了。不过他立刻就被文章里的言论吸引住了，思维空间被扩展，许多曾经纠结的问题也开始清晰起来，直到吃饭时还拿着不放，被李如芳一顿好骂。
这天下午却没在老地方见到赵学儒，而是一个年轻人等在那里，个子不高，看长相应该不是江北省本地人，戴着一幅黑框眼镜，说话时脸上的表情维持在温和谦恭的表象上，几乎没什么变化。方樾心里暗赞，就这一幅笑脸不知得多久的道行才练的出来？听他自我介绍叫冯远山，是赵学儒让他来转告方樾今天有事不能赴约，以后也不能再来，不过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让方樾有空闲给他打电话聊天。
方樾接过来一看，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他本还担心这条线就这样断了，见到电话是信海的区号，知道这应该是他的家庭号码，一般人是绝对拿不到的。由此看来，赵学儒应该对方樾有了很大好感，从心理上没把他当外人。
这就很不错了，方樾也不敢奢望，赵学儒见自己几面就言听计从、掏心掏肺，还真以为人家脑残啊？方樾笑着答应下来，转身离开，却不知冯远山心里是多么的震惊。
他绝没想到，赵学儒不让他参加下午的会议，而特意来这里恭候的竟然会是一个小孩子，想起赵学儒交代他时的神情语气，小冯同志不由多想了几分，莫不是赵秘书长在江州还有什么规划？这小孩仅仅是一个传声筒，背后另有其人？可要做什么事情才会这么神秘，这样小心呢？
冯远山猛的一个激灵，后背渗出了一阵冷汗，自己不小心参与到这样的事情来，究竟是好是坏？赵学儒让自己入局，是说明他信任自己呢，还是对自己有怀疑而做的某种试探？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蠢，省里的风声他又不是不知道，还干吗傻乎乎的参合进来，说个肚子疼不就推了嘛，真是后悔莫及。
官场的事情就是如此，不怕你单纯，就怕你多想，无中生有才有江湖百态，疑心与刀子，皆可杀人。也该赵学儒倒霉，浑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竟然让冯远山心生嫌隙，也许方樾说他上司离德，下属离心，还真的不错。
等回家吃过晚饭，方析文还没有回来，打电话到厂里一问才知道，下午省检查组莅临江拖厂，对学习讲话精神的情况进行抽检，分组汇报后，方析文被单独叫去问话，谈到现在还没出来，市里陪同人员和周伯飞一行还在外恭候。方樾恍然大悟，原来赵学儒来江州是为了此事，这老家伙也真够沉稳，心里早就打定注意要见方析文，口里却不露一点风声，可谓老奸巨猾。
李如芳有点担心，对方樾说：“我们厂里也在组织学习，你爸最近忙着生产的事，别是回答不好被责难了吧？”
方樾上前揽住老妈笑道：“担心个鬼哦，那些瓜娃子能把我老爸要得？”
李如芳撕了撕方樾嘴角，佯怒道：“别学外人说话！方樾啊，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油嘴滑舌，跟你爸可真不像。”
“啊？你可别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啊，我觉得老方同志挺好的。”
“呸，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直到晚7点方析文才从厂里回来，一进门就十分兴奋，嘴里哼着曲调：“哒哒哒，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
“参谋长休要谬夸奖，舍己救人不敢当。开茶馆,盼兴旺，江湖义气第一桩。”方樾靠坐在沙发上，笑着接唱道。
方析文每次听到方樾唱戏都要笑个不停，京剧唱腔讲究一个紧打慢唱，以字生腔，发音以楚调为主，方樾却是用普通话和流行歌曲的节奏来唱戏，听起来就非常有喜剧效果了。不过这次太阳从QQ上出来了，方析文竟然没有嘲笑，而是打个拍子，继续唱道：“司令常来又常往，我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
方樾哈哈大笑，指着方析文说：“这句才是心里话吧？碰见什么好事了，给我100块，哪怕是个漂亮阿姨，我也不告诉妈妈。”
方析文差点栽倒在地，瞪眼威吓一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樾很明白他的喜悦，方析文不过33岁，想做点事的心思正浓，这些年苦无奥援，被周伯飞压在江拖厂无法进步，说心里没委屈那是假话。如今贵人突从天降，并且对自己青眼有佳，岂能不欣喜若狂？方樾腹中有无数圣人言可以用来打击方析文，嘲讽他修心不足，可见到老爸脸上的笑，方樾感同深受，一向刁钻的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多亏你那篇文章，下午跟赵秘书长聊了好久，他直夸你老爸见解独到，对经济的触感很敏锐，还让我把自己的看法写篇文章给他，哈哈。”说完还怕方樾不了解情况，解释道：“省里派出的检查组，政府副秘书长赵学儒负责江州这一片，本来下午的汇报已经结束了，我却被叫了过去，跟赵学儒单独谈了好久，相见甚欢。不过有点奇怪，我觉得他似乎对我本就有点好感，之前应该不认识的啊……”
方樾笑笑说：“也许是老爸你雄姿英发，谈笑间魅力十足。”
“别贫了……对了，你不是说有个学者想见我的吗？怎么还没动静？”
“哦，”方樾才想起还有这一出，忙推搪说：“人家有事早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有机会？我看就是个骗子吧。方樾，虽然你很聪明，可也得小心点，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方析文苦口婆心，觉得儿子越来越难以捉摸。
简单？这世界上简单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屈辱的活着，我很明白！
“那检查组什么时候离开？总不能一直在江州呆着吧？”
“后天吧，明天还有几家。后天应该要到桐城去了，毕竟好几个城市等着呢。”
方樾突然想起昨天周萍说的那句话，问道：“听说产品下线了，情况怎么样？”
方析文摇了摇头，说：“相关检测正在进行，不过，我看情况不太理想。”
方樾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听天由命吧，我们做不了什么。”
似乎想摆脱这种沉重的气氛，方析文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副围棋，很郁闷的说：“知道谁会下棋吗？最近好像突然多了许多棋迷，到哪都有人问会下吗，来一盘，我一说不会，那眼光就很奇特了，奇了怪了都。”
方樾这才想起，中国棋院在3月15日建院，围棋至此开始了一次全国性的普及运动，各地纷纷建立棋院，少年宫也将开设少年围棋班作为一项圈钱的主营业务，许多怀着天才梦想的家长纷纷把子女送去学习，算是后世特长教育的一次大预演。
无奈的是，小方同学在棋艺上的天资乏善可陈，在QQ游戏上不论围棋、象棋还是四**棋，积分从来都是负值，就算拉着林姿远程作弊，四国也是败的一塌糊涂，最可笑的是有一次还被人察觉到了，那人嘲笑说：哥们，作弊做到你这份上还输棋，要是我早带着女朋友去神农架考察野人了，还玩QQ游戏？
这番话把林姿气的柳眉倒竖，为此方樾付出了洗两月碗的惨重代价，想起前尘往事，方樾微微一笑，说：“别急，我估摸着江州也快建棋院了，到时候老师遍地，随便找个学一学就是了。不过，以您的年龄，想成为国手，怕是……”
“来不及了，赵学儒约我回程时杀上一盘，当时我没敢露怯，就说自己从横十九路，未逢敌手……”
“……没关系，吹牛又不代表反对改革……我找小胖问问，他老爸应该知道谁棋艺不错，咱们上门求教。”
王童老爸此时应该是一个围棋俱乐部的成员，如果能介绍方析文进入那个圈子，对很多事会有帮助，当然这事情有些棘手，要慢慢筹划。
方樾紧了紧眉头，盯着黑白分明的棋子，眼神有点恍惚。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