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秋后的蚂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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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之前,针对给不给皮德彪送礼、给皮德彪送礼到底管不管用这个话题,陈刚父子俩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从2009年重生回来的陈刚一时着急就犯了个错误,他忘记了现在是一九九四年,自己还仅仅是个高中学生,下意识地把自身跟2008年暑假回家时在父母面前侃侃而谈的那个自己搞混淆了。
没注意观察老爸陈志信的表情,陈刚噼里啪啦地一通发言,针对大姐工作调动的几个关键点做出了系统而又条理分明的阐述。
他一口断定跨乡调动工作的重心在于县教育局,而不是皮德彪那个屁都不是的小小校长,如果能够取得县里的工作调动函,就算是皮德彪不同意,反对也无效。
陈刚一想起上一世自家给扒皮彪左一次右一次起码送出去价值两千块钱以上的礼物,皮德彪那个混蛋校长却哼哼哈哈满口应承结果却收了礼一点也不办人事,等到老爸陈志信终于失了耐心上门去质问事情进展,皮德彪那个该杀千刀的竟然翻脸不认人,红口白牙地否认自己收过礼做出过承诺。
差点把老头子气昏过去!
直到九六年,大姐陈晨总算时来运转,借助东山市电大面对社会公开招聘优秀教师的良机,笔试面试当堂试讲连过三关,以领先第二名五十多分的巨大优势毫无争议地进入电大,拥有了让家人喜极而泣的市电大教师的正式编制,从而才会经电大校长夫人介绍与陈刚的大姐夫认识,才有了后来事业婚姻都很美满的幸福生活。
未来几年有关大姐地发展轨迹烂熟于心,陈刚自然要阻止父亲去讨好皮德彪那个白眼狼。可惜。他的一番坚持落到陈志信耳朵里都成了小孩子的胡闹。
“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个毛?”陈志信根本就没仔细听老儿子的分析----准确说是左耳听右耳出,压根就没引起重视。
面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咋咋呼呼没晚辈模样的陈刚,陈志信非常罕见地一瞪眼,半是斥责半是解答地说明道:“老子也知道皮德彪不是好鸟,可这件事不找他还能找谁?你三姨夫早就说过眼下教育口编制控制很严格,他也使不上力,咱们家还能指望谁?皮德彪不仅是景福乡中学校长。正好是你大姐的接收单位领导,现管!他的大舅子还是市七中地副校长,那是能人。要是皮德彪真用心,你大姐肯定能回景福教书。”
一听这话,陈刚也有点恼了:他太了解老头子的执拗了。
表面上通情达理是乡邻眼里的老实人大好人。可对于家里人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从来说一不二,要不然,大姐跟班主任许俊奕的婚事也不会被他一手搅黄!
陈刚心想自己都重生回来了,改变全家人地命运指日可待,只要给自己一些时间,想法子利用脑子里领先全世界十五年的见闻,赚钱发财光宗耀祖显赫于乡邻之间,那就是毛毛雨!
有了钱后用钱砸。到时候就不信解决不了大姐的工作调动!
实在不行,大不了厚着脸皮去找陈百万。想来自己只要开口提出请求,对自己有“不测之心”的东山首富不会拒绝对他来说小菜一碟的举手之劳。他随口一句话都能把大姐调到市里,更不必说是简简单单的乡镇中学之间的调动。
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找那个扒皮彪!那老家伙名声不好听,据说景福乡中学所有女老师都被他口头调戏过。活脱脱一个九十年代老流氓!就算是大姐在他帮助下如愿地调回景福中学,没准随后还会被皮德彪那个老色棍挟恩骚扰!
想到这些,陈刚也就不管老头子瞪眼睛,嗓门也跟着抬起来,对着老爸嚷道:
“问题是皮德彪那家伙除了调戏女老师屁大点能耐没有,你忘了去年你和大姐去他家的事?”
陈志信脸色一变,刷地阴沉下来。浓重的眉毛向上竖起,瞪着陈刚嘴唇一动,却又忍回去了。
从小到大只因为陈刚小时候跟人偷东西才狠狠地揍过一次,陈志信从来没舍得跟老儿子说一句重话----在这一点上,陈方和陈晨经常笑呵呵地当面挑剔父亲的偏心眼:宁子和刚子好像才是你们亲生地,我们小时候没少挨过笤帚疙瘩炖肉。

爷俩个如此激烈地发生分歧,当场就把钟淑娴和陈宁娘俩看直了眼,都没有想到陈刚会当面顶撞一家之主。小丫头怕怕地拽住钟淑娴的衣角。躲在背后。不安地瞧着父兄,这一刻她乖巧地一声都不敢吭。
钟淑娴急忙打圆场。顺手拍了一把老儿子的脑门,呵斥道:“老刚你别瞎说。小孩子听你爸的得了。”每当陈刚犯错或在学校取得了优异的成绩,钟淑娴就会不叫“老儿子”或者“刚子”这样的称呼,而是呼唤出“老刚”这个饱含母爱地小名。
陈刚暗暗苦笑,知趣地闭上嘴巴,心想:算了,干脆让老头子吃点亏买个教训!反正不过是送两只鸡两瓶酒,也没多少钱的玩意,如果能利用这件事从此让老爸更加重视自己的意见,提高自己今后在家里的发言权,倒也不错。毕竟,自己现在表面上还是个半大孩子,以后要是提出改善家境的一系列举措都需要老头子的认可。
就这样,陈刚无可奈何地跟着陈志信来到了皮德彪的家门前,肚子里坏笑地等着看老头子地笑话----幸亏他没表现出来,要是让陈志信知道他老儿子此刻的心思,非得胖揍他一顿不可。
在屋里听到外边的声音,皮德彪得意了,炫耀地朝老婆一笑,“看到没?我刚刚说什么来着?送礼的来了。”
“你这死鬼!别得瑟了。”蒋翠花呸了一口,伸手指一点皮德彪的脑门,压低嗓门说:“外边好像是陈志信的声音。你赶快出去,看看老陈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皮德彪一愣,“今天不都是上门送礼的日子吗?”
嘀咕着,皮德彪推开屋门,吓了台阶,朝大铁门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咕咕”的鸡叫声。
哟喝!看看吧,老婆子,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来送礼地,肯定还是为了陈晨那死丫头调动工作地事!
皮德彪回过头呲牙一笑,跟正扒着玻璃朝外看的蒋翠花显摆了一下自己地先见之明,脚步马上缓下来,不紧不慢地,哼着小曲到了大门前,脸上堆出对所有拎着礼物上门客人特有的笑容,一边开门,一边故作惊讶地叫:“呀!呀!老陈你这是干什么来了?天寒地冻的,明天就是小年了,不呆在家里守着热炕头,带孩子顶着西北风这是来做什么?哦,这是刚子吧?快高考了吧?快快,你爷俩赶快进来!进屋进屋去。”皮德彪在这一刻充分展现出十五年校长岗位所练就的本事----话语像细密的春雨,一丝缝都不留,虽然语速不快,愣是让准备好了客套话见面就说出来的陈志信没有开口的机会!
还是陈刚不管他那一套,将手里的礼物一举,差点把两只大公鸡的红冠子凑到皮德彪的鼻子上----“皮校长您好,快过年了,俺们老陈家特意选了两只公鸡中的公鸡,送给您补补身子,还顺带着带来两瓶正宗的法国(陈刚特意把法字咬出四省,按照大部分国人习惯,一般都是念成三声)红酒,祝您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陈志信唯恐儿子说错话,一个没拦住,陈刚吐葡萄皮一样飞快地说出一大串,心里“咯噔”一下,可把陈刚的话语一琢磨:嗯,还行!老儿子这番话挺中听,没说不着调的。
皮德彪慌不迭地朝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如铁钩子一般锐利的鸡嘴,有点恼怒地瞪了眼笑嘻嘻像个“爱现”孩子一样的陈刚,眼光一瞥,注意到陈刚手上那两瓶法国红酒,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却对陈志信故作不满地道:“来就来吧,老陈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么客气干嘛呢?”
顿了一顿,他摩挲着包装精美的酒盒,眯起眼睛瞧上面不认识的字母,不确定地问:“这葡萄酒好像真的是法国的?”
“嗯呢!是进口的,呵呵,这洋玩意都说好,就赶着来给皮校长拜早年拎来了。”陈志信点头哈腰地应承着,还不到五十岁的面庞上满是皱纹,每一道皱纹都刻上了近乎于谄媚的笑。
陈刚一直留意着父亲,见状暗暗冷笑,跟在他们身后进了方圆左近最奢华的皮校长家宅院,瞥着前面皮德彪猥琐的背影,撇了撇嘴,想起了一个词----秋后的蚂蚱。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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