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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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住了呼吸,我把自己所有的意识都沉入了气海。我渐渐地进入了一种空灵的冥想状态,包括五感在内的身体的各种感觉都一点一点地麻木、进而消失。
意识却是越发地清晰。万华诀的口诀如同一场难懂的电影,飞快地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陆续闪现,每一个字符,每一个细节,每一点窍门……我都绝不遗漏。
我一遍又一遍地领悟着万华诀,一遍,两遍,三遍……十遍……百遍……千遍……慢慢地,气海之中的真气竟然自发地缓缓流动起来,自动按照着某种既定的路线,缓慢而柔和地游走在我全身。
我的意识快速地变得灵敏起来,甚至,我感觉到了时间流逝的痕迹。
我的身体似乎变得无比轻灵,仿佛体内都被掏空了,再满满地灌注进去许多灼热的空气——有一种轻乎乎的就要漂浮起来的错觉。胸臆之间似乎有一股兴奋的情绪,急欲爆发出来!
我立即不自觉地操起手中的墨绿玉笛,快速地凑到唇边轻轻一吹。
一串流畅的上滑音从玉笛之中水银一般地流泻而出。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边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轰隆巨响!
我恍若未觉,继续吹奏出来一串下滑音。
笛声悠扬婉转,我的意识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每当一个音符出现,在我的身边,就会应声爆发出一下剧烈的爆炸。这一串下滑音吹完,围拢在我身边的无数物体悉数被炸飞,地面也因此而震颤不已。
我再接再厉,双手各指同时快速起落,笛声一变,开始尝试着吹奏出类似鸟叫声的剁音。顿时,整个千泞道中鸟鸣啾啾,如同有一群欢快的小鸟飞了进来一般;所有的鸟儿都在我身边尽情地飞舞,同时吟唱着欢快的曲子。
在啾啾的鸟声的鸣唱里,轰隆轰隆,围绕在我们身边的邪物立时粉碎。
我越奏越快,笛音也开始变得激昂。无数的鸟儿似乎更加欢快了,叽叽喳喳的欢唱响成一片,交织成一张音乐的网。
那一声凄厉的女声虽然还在不停地哭号,可是却已经被逐渐地掩盖在了群鸟欢唱声中。
接下来,我笛音再转。泛音突起。
空灵的泛音如同一场从九天之上突然抖落的迷濛春雨,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轻柔且灵巧地飘洒在千泞道中。笛音飘渺空灵,温软似巫山细雨,迷离如沂蒙朝雾;其声之空灵绝美,便是大美如黄山乳雾、泰山轻霞,皆不能与之争辉。
在一声声泛音的包裹下,那一声犹在负隅挣扎着的凄厉鬼哭,便如同寒冬之积雪忽而遇上了盛夏的艳阳,立时烟消云散了。
我却早已经做到了无喜无悲,鬼哭虽然消逝,却也并没有让我平静的心湖泛起半点波澜。我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吹奏着我的墨绿玉笛。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引领着我那如同暮春丝雨一般的笛声,以自己为中心,水波一般一点一点地开始向四周扩散开去。
此时的我,便仿佛是一位司雨的神祇,手持玉笛,吹奏出一片轻薄的雨云;手指挥洒之间,这一片雨云便抖落下一场纷纷扬扬,迷濛至极的微冷春雨。
五感虽然失去,可是我却可以通过意识清晰地感觉到,在我的引领下,我吹奏出来的这一场“春雨”,正不紧不慢地,以着一种极其轻巧的步伐,片刻也不曾停歇地一寸一寸开始攻占千泞道的空间——那万千朵人头大小的黑色怪菇犹如一座座细沙堆砌起来的城堡,但凡被这场春雨的雨点击中,便立时坍塌,化作一滩滩软趴趴的烂泥。
转瞬之间,千泞道里的无数怪菇便迅速地消退了好大一片,速度之快,并不啻于它们先前汹涌攻来的时候的速度。
我不骄不躁,正......
欲更进一步,把它们彻底清除。
——忽然,千泞道深处腥风大作,随即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就响彻了整个地道。这是一种如同钢铁刀叉在瓷器上反复不断地狠狠摩擦着的声音。我明明就已经关闭了五感,同时做到了心如止水,可是却在这怪声响起的刹那,我关闭了的五感竟然如同一堵面墙,在这难听的摩擦声响的面前完全就不堪一击。摩擦声轻易地刺进了我的脑海之中,我身体猛然一颤,平静的心湖竟然被这怪声硬生生地翻搅起了一阵滔天的巨浪!
我惊讶非常,连忙宁气安神,逼迫着自己迅速地平复胸臆间翻涌的心血。
笛声却不得不中断下来。这让人听了全身直起鸡皮疙瘩的酸涩噪音,竟然如同一道凄厉的暴风,刹那之间就把我精心编制出来的那一片雨云给粗暴地撕扯成了碎片——顿时铅云尽散,天地之间只剩下让人牙酸的噪音在不住地上下回荡。
一场美丽得让人心醉的春雨,就这样戛然而止,在疯狂呼啸着的黑色暴风中,迅速地风干殆尽了。
刹那之间,千泞道就被隐藏在黑暗之中、我们至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敌人重新掌控。
我沮丧不已,如果我可以完全领会万华诀的精髓,又何至于被这样一击便全盘崩溃,连负隅顽抗一下的力量也没有!
鬼哭再起。伴随着刺耳的噪音,一声凄厉的女声再度尖锐地刺入了我的耳膜。我的胸膛里,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去的心湖,在刹那之间又是浪潮翻涌,疾风苦雨纷至沓来!
喉咙一阵腥甜,我再也闭不住眼睛,猛然睁开双目,皱脸喷出了一大口浓稠的鲜血。心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胸腹之间一阵彻骨疼痛,我抬手按压着胸膛,下意识地呻吟出声。

我原是盘腿端坐在地面上的,此刻脊背再也没有了丁点的气力,身体便歪歪斜斜地颓然倾倒在了地面。握着玉笛的手一软,玉笛滴溜溜从手中滚落。
地道那一头,怪异的摩擦声越发地厉害了起来,声声刺耳,宛如无数把尖锐的利锥,不住地扎刺着我的双耳。鼓膜刺痛,我的头也跟着针扎一般地刺痛起来。可是我的意识却偏偏被这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可恶摩擦声烦扰得无比清醒,就连昏睡也是不能够的——这样一来,每一下锥刺般的疼痛,我全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豆大的冷汗迅速流淌了我一身一脸,我两手紧紧地捂着双耳,却连半点的声音也无法堵住。我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哇地再度喷出一口浊血。
我悲哀而绝望地把目光移动到了横躺在远处的老院长三人身上。
亓方早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太史漠皇俊脸惨白一片,左肩的伤口不知道怎么又撕裂开了,汩汩地流出鲜血,血液猩红,泉水一般渗出他白色的衣裳,淌落在地面,快速地被土壤吸收——那一片泥土,渐渐地被染红了。老院长却要好一些,他终究功力深厚,躺在地上,面色却还能够保持着几分红润。
突然,他的嘴角微微地扯动了一下。这一下动作太快太细微了,我甚至无法确定那究竟是真实的,或者只是我一时眼花?
“院长……大人……”我张口大声呼唤,声音从喉咙里逸出来,却是轻微得几不可闻,在咆哮的摩擦声和尖锐的鬼哭声的面前,我的呼喊立刻就被轻易地淹没得无影无踪。
可是我并没有放弃——无论陷入怎么样的绝境,不到最后一刻,我是始终不会轻言放弃的——我再一次蠕动嘴唇,气若游丝地不住呼喊着老院长。
一声、两声……
终于,也不知道是果真听见了我的呼唤,抑或者是被刺耳的摩擦声所惊醒,老院长......
的嘴角竟然又慢慢地扯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终于慢慢地打开了眼帘!——然而眼帘之后,是一双憔悴的眸子。往日的精光,此刻已经全然不见。
尽管如此,我还是激动得颤抖连连。
老院长不愧是一院至尊,一旦清醒,虽然疲惫不堪,双眼却已经快速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状况。待看见我瘫倒在自己身边不远,他的眼里先是一惊,随即就闪过一抹了然,然后,他的目光就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不过片刻之后,各种情绪就从他的眼里消失,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尘小子……”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老院长用满是疲惫、却不容反抗的声音,庄严地向我说道,“爬起来,跪下!”
我不明所以,但是见他语气庄严,面色又无比肃穆,却也不敢多问。强忍着脏腑之中传来的阵阵剧痛,我以手撑地,极为艰难地慢慢爬坐了起来。身子倾伏,慢慢地遥跪在老院长的面前。
老院长紧紧地闭上眼睛,他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片刻之后,当他再度慢慢地掀开眼帘之际,他的眼眸里陡然变得晶亮起来。仿佛是在进行一项无比庄严的神圣仪式,他竭力撑直了自己因为重伤而佝偻的脊背,强自撑着一口真气,终于做到了声若洪钟:
“尘天翔,在天地诸神的见证之下,我‘夺命笛’洪昇,将在此时此地,把作为弥天之鉴废镜宿主的你,收为今生今世唯一的徒儿。从此以后,你将传承我的衣钵,继承西南方大陆之上,盛产明珠的皓国华音阁笛箫一脉的武学术法。至于昊阳国的大漠门,从今以后和你再无瓜葛!现在情况不允,繁文缛节不必再讲,徒儿,你就给为师叩三个响头,正式拜师罢!”
说完,老院长咬破自己右手中指。鲜血流淌而出。
他用流血的手指指着我。
我立时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
老院长白眉飞扬,“徒儿,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立刻给为师躬身叩首!”他厉喝一声,一脸庄严,身上瞬间爆发出不容抗拒的气势。
我和他之间相隔了不近的一段距离,此刻却竟也被他的威势震慑,当下再也不敢多想,迅速地以额触地,狠狠地叩首三下。
就在我磕完最后一个头、身子刚刚直立起来的刹那,老院长遥遥指着我的中指急速一震,一滴殷红的血液就箭射而出,啪地一声,准确无比地命中了我的右手中指。
尚且残留着老院长体温的血液,如同一粒艳红的朱砂,从我的右手中指指端缓缓滴落。我低头看去,中指已被染红,皮肉上的那一点殷红,刺目如同一道印记。
“仪式完成……”一直支撑着老院长的一口真气陡然涣散,他再度如同一滩烂泥,颓然瘫倒在地。
眼神越发地没有了生气,老院长的右手软软地垂落在泥土之上,中指伤口未愈,鲜血慢慢地渗出,顺着手指流到了地面,渐渐地染红了附近小小的一片尘沙。
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仿佛心中一件缠绕了自己多年的沉重心事,在此刻终于得到解决。那笑容里,便有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欣慰。
我和他无声地对望着。
千泞道里,强烈的腥风吹过,呜呜咽咽,益发地响亮了。
风声之中,各种怪异的刺耳悲鸣此起彼落,如同洞开的地狱里涌出的鬼怪歌声,在我们的身边,猖狂地呼啸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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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咔咔咔,检查了三遍,应该没有错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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