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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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此时已经是下午了,但是七月的酷热还是使得跑了一阵的刘健和米什卡都是浑身汗水,米什卡停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和汗水的混合物,吃惊地看着刘健。
“尤里安,我们还是向上级报告吧,看来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你和我的力量也不可能把这些家伙全部揪出来……”
“嗯……米什卡,看来我们还有机会,我知道泼留卡的死因了……现在是四点钟,医院还有一个小时下班,而我们的火车还有三个小时开,我们有时间,或者说有机会,就看幸运女神是不是站在我们这边了……如果到了六点钟还没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那好吧……”毕竟米什卡也如刘健一样是个刚刚进入间谍学校学习的孩子,对荣誉的渴望战胜了理智……
刘健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医院,想着刚才在食堂听到了那几个中国留学生的对话,似乎泼留卡的死因已经不是个迷了。
从一开始故意和米什卡演双簧开始,刘健就开始琢磨怎么弄掉这个间谍网。当然,以他现在一介白身,破获一个这样的间谍网实在有些痴人说梦的意思,但是刘健身上那股曾祖留下的不安定基因开始发挥作用,使得刘健决定冒一次险。一旦成功,那么自己会被现在内务部的首脑重视的。而即便失败,也可以再向上级报告,反正谁也不知道刘健是什么时候发现泼留卡是间谍的,到时候就说是才发现问题的,也没有人会出来指责他说他在说谎。
刘健倒也知道那句古训,不要打草惊蛇。但是这个古训需要合适的情境才是正确的。对于泼留卡来说,既然是隐藏在间谍学校的内部,那么他的任务可想而知——混入内务部的领导层,那么这一定是一个长期潜伏的计划,所以很可能在成为KGB的中高层干部前没有人会去与他接头,所以守株待兔的计划是行不通的。对于这种情况,打草惊蛇反而成了一个好方法,不打草,怎么知道蛇有多少?不打草,怎么知道其余的蛇在哪里?
既然泼留卡说过,他在斯维尔的洛夫斯克上大学,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在斯维尔的洛夫斯克一定有一个隶属于西方某个情报机构的间谍网,可能性最大的就是CIA和英**情局,并且在泼留卡进入间谍学校前是有人与之联系的,至于联系方式,很可能是单线接头。
那么是否要将这个情况上报给斯维尔的洛夫斯克的内务部门呢?刘健否决了这个想法。
刘健是希望利用泼留卡成为自己的垫脚石的,所以这种似乎很容易到手的功劳最好还是留给自己吧,没有上级的重视也就没有地位,甚至连能否出国都是问题。克格勃可不是只有对外间谍,更多的克格勃间谍是对内监视的,刘健暂时还不想去当这种类似秘密警察的角色。所以在贝利亚事件中正确的站队而得到的红旗勋章,加上万一破获了留卡所在的间谍网,无疑出国成为间谍的可能性会更大。
再者来说,现在贝利亚才倒下,整个内务部乱成一团,不少的中高级干部被审查和调离,甚至和贝利亚一起以反社会主义的罪名枪决。现在内务部有没有精力管这件事不说,即便有精力,那也会成为正副手勾心斗角的一个引子……
而泼留卡的死亡本来已经让刘健打起来退堂鼓,甚至决定要在火车到来前把这个问题向斯维尔的洛夫州的内务部门汇报,但是那几个中国留学生的谈话中出现的那句鸡蛋却让刘健看到了一线曙光。
泼留卡的确是死于过敏性休克,但是既然护士已经给他做了皮试,而且有其他人作证皮试反应是正常的,那么致死的过敏源应该不是青霉素。但是尸检报告已经确定是过敏性休克无疑了,那么很有可能泼留卡是死于一个鸡蛋……当然,也许是两个。
刘健一边朝着医院跑着,一边在心里把现在为止可以确定的一切都整理出来。
那天泼留卡因为自己和米什卡的双簧,使得他感觉自己似乎暴露了,而这家医院里一定潜伏着一个曾经负责和泼留卡接头的间谍。泼留卡于是弄破了自己的喉咙来到这家医院,希望得到指示或者寻求解决的方法。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是那个潜伏在医院里的特务,自己会怎么办?一定也会想办法将泼留卡干掉。无疑,那个潜伏在医院的间谍怕内务部顺藤摸瓜怀疑到自己,所以需要干掉泼留卡,使这条线索断掉。而杀人的武器,应该就是鸡蛋。
泼留卡才去的那天,那名间谍已经做好了干掉泼留卡的准备,所以在第一次注射抗生素时,很可能在注射器中混入了极其少量的蛋清,鸡蛋这东西实在太常见了,所以一般不会被怀疑。
几天后,当蛋清已经刺激了泼留卡的身体产生特异性免疫反应时,最后一次在注射液中加入了少量的蛋清,当蛋清第二次进入泼留卡的身体时,产生了强烈的过敏反应,导致了泼留卡的休克死亡。
对于一个做“湿活”的人来说,厉害之处就是可以用最简单的东西来致人死地,鸡蛋,牛奶,烟叶,很多极其常见的事物跑到这些精通暗杀术的人的手里,都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泼留卡也许临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最后会死在一个鸡蛋上面……而既然泼留卡已死,而且是死于医疗事故,所以内务部的人在看到尸检报告后应该不会再去追究。
那么现在这个干掉了泼留卡的人就可以基本锁定在那几个护士的身上了。但是现在可以猜想出她现在的处境:用这种尸检报告证明是过敏反应的杀人方法干掉了可能暴露的泼留卡,那么自己是安全的,因为一般来说,是不会怀疑到泼留卡是死于他杀的,这个时代因为青霉素过敏而导致的死亡事故很多。
上午刘健和米什卡以内务部人员的身份欺骗了两个人,也就是说,现在在整个医院,有两个人认为刘健和米什卡是内务部的人——院长和那个偷盗医院仓库里的酒精的老红军战士。
刘健在心里是信任那个老红军战士的,至少心理上同情的,信任的。至于医院的院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能熬到院长的位子上,估计已经度过了他一半的生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的人,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就成为对方的策反对象的,至少策反成功的几率很小,而一旦策反失败,那么策反者就会暴露身份,实在得不偿失。而且一般来说,为了安全起见,间谍的潜伏地点应该是互不相同的,既然已经有一个护士是潜伏份子,那么医院院长是间谍或者已经被间谍策反的可能性很小。
当然,刘健也不敢确定对方会不会。但是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刘健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还是像以前一样狂热和冲动,往往没有把前因后果想清楚就冲动地作出决定,现在只有万分地期盼自己的想法至此都是正确的。这就像一场赌博,要么全赢,要么全输。事实上整个这件事在刘健的计划中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局。

上午是米什卡去的医院院长那里,所以刘健还是叫米什卡去一趟院长那里,希望知道那天在泼留卡那个病房的护士是谁。
然而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了好久的刘健却看到米什卡一副哭脸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照片。
“尤里安,我看咱们还是向上级报告吧,虽然我也渴望这份荣誉,但是你看,那天在那个病房的护士有三个人,而且都有可能接触到药品和注射器,你说的那个注射蛋清的方法虽然我不懂,但是这玩意太容易了,这三个人都有可能把蛋清弄到注射器里面……不过蛋清真的能杀人吗?”
刘健伸手接过米什卡手里的那几张照片,看了看,眉头也蹙了起来。三个人都有嫌疑,但是到底会是谁?或者说即使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刘健没有再去给米什卡解释蛋清杀人的原理,而是盯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发现有一张照片上的人右腮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刘健开始以为是暴在照片上的灰尘,但是吐了口唾沫在上面擦了擦后,还是没有去掉。
“米什卡,看来我们要赌一把了,愿上帝保佑吧……你看这张照片,她的脸上有一块胎记,所以一般来说,她不符合做间谍的标准,那么还剩下两个人。如果万一这个脸上有胎记的人是间谍,那我们就算是赌输了,那么我们就把我们所知道的报告给上级吧。如果我们赢了,那么我想我们还有机会得到荣誉……”
米什卡点点头,听刘健解释完该怎么去办,然后两个人分头去行动了。
一个小时后,刘健口袋里揣着刚才从食堂里偷出来的鸡蛋,心里有点惴惴不安。医院下班后,刘健和米什卡分别跟着那两个被自己怀疑的护士,然后在一个路口上,两个人分开了。
现在街上的人很多,刘健看到前面有一个路口,里面的人很少,于是悄悄跟到那个护士的后面,压低声音说道:“同志,我是内务部的,现在请您走到西边的街道里,请不要害怕,我只是找您了解下情况,另外请不要试图逃跑,不然我有权向您开枪……”
前面的那个护士一愣,点点头,转身按照刘健的要求朝着那边那个人少的街区走去。
刘健不敢靠近,长期潜伏的人应该不会随时在身上带着手枪,但是近身的格斗杀人技术还是不可小觑的。刘健跟在她后面走了一阵,看看四周无人,然后喊道:“好了,请停下来吧……”
那个护士一回头,有点惊讶地看着刘健,然后问道:“你,你不是那个,那个泼留卡的同学吗?”
“哈哈哈,我其实是内务部的,好了,帝国主义的间谍份子,你被捕了……你们不会逃脱苏维埃的审判的。”
“同志,你在说什么?您这是**裸的污蔑,我要向上级反应,您这是对一个工人阶级的侮辱……”
刘健也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鸡蛋,然后敲开,惬意地喝了下去,然后把鸡蛋壳朝地上一扔,咋咋嘴“真香啊……”然后看着那名护士,指了指地上的蛋壳说道:“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说着偷偷观察了一眼那个护士的脸色,毫无慌张的神色。
“您在说什么?我根部听不懂,无论如何,我会向上级报告的,你这是对我的污蔑……”
“呃,是吗?那么你现在就当我是个疯子吧,我所说的一切都是胡言乱语……
听好了,我希望去那边,但是我至少在一年之内没有出国的机会,当然一年后我会被派往去德国,法国,英国,或者加拿大……那时候我可以去你们的大使馆。
而我现在手里有一些我认为你们感兴趣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在我有机会到达铁幕之外的时候,已经没有价值了,但是现在它的价值还是很大的……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够换来我所希冀的在夏威夷或者瑞士的生活,我希望在伯尔尼,或者在檀香山度过我余下的岁月,当然你们要给我保密,不然我会被绞死……
当然,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如果你明白鸡蛋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明白鸡蛋是什么意思的人只有你和我,如果你不明白的话,那么只有我一个人……当然,如果你们想要把我干掉的话,很不幸,知道这件事的人将是整个斯威尔的洛夫州的内务部门的所有成员,我办得到……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我要乘晚上七点钟的火车去莫斯科,几天后我会回来的,我希望你到时候你已经考虑清楚了。那么再见吧……”
说完刘健转身就离开了,急匆匆地消失在茫茫的人流中。
回到了休息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刘健和米什卡对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然后在那名共青团干部的带领下朝着车站走去。
斯威尔的洛夫是苏联在乌拉尔地区最大的城市,地位就如同中国的重庆,无疑这里的车站是很大的。
几个人都各怀心事,刘健和米什卡在等待这场赌局的结果,伊万和瓦莉亚沉浸在对泼留卡的思念中以及对死亡和人生的迷惘中,那名共青团干部则有些忐忑,毕竟在他的手下出现了这样的事故……
夏天的炎热使得打水处的人很多,刘健也拿出饭盒朝着长长的队伍尾部排去。等到轮到刘健打水的时候,刘健感觉到浑身的闷热,打完水后,抬起饭盒就要喝一口,屋子里实在太热了……
当刘健举起饭盒想要喝水的时候,端着饭盒的手有些兴奋地颤抖着——水中有一团黑乎乎的蜡丸……
刘健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饭盒,大口地喝了一口水,然后才发现水很咸。但是刘健却不担心这是氰化物的味道——虽然氰化物的味道也是咸的。
当喝完了饭盒里的水后,刘健顺便把那团蜡丸含在嘴里,然后冲着厕所走去。
“水是咸的,但是你放心,那不是氰化钾……只是我们的一个玩笑,但也是警告。不要试图耍花招,我们可以有1000种方法送你去见你们的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从莫斯科回来后,在基洛夫公园湖边的一棵松树下寻找吧……那里只有一棵松树,记得从医务室那里弄些碘酒。”
刘健才看完这张纸条,站台上的扩音器就开始提示:“由符拉迪沃斯托克开经由本站开往莫斯科的火车就要进站了,请乘车的同志们做好准备……”
刘健笑了,出了厕所,和几个人一起踏上了火车,至少到现在,这场赌局,暂时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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