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儿时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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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湖南西北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和许多山里的孩子一样,打小就没有离开过大山,对外面世界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大人的闲谈和老人们的故事中。但是山里孩子的童年却是丰富多采,没有寂寞的,或者说是很幸福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除了大山里吃不完的野果蘑菇,打不尽的山鸡野兔外,最主要的是我还有两个从小玩大的伙伴——春花和南博。
我家住在村东头,一个三面环山的湾子里,住了三户人家。我家在南边,隔壁是春花家。春花比我小2岁,胆子却不小,上山掏鸟下河摸鱼,一样都不比男孩子差。北边是南博家,南博和我同岁,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用乡里的话说就是连狗都嫌的人,嘴多手多,除了睡觉,一天到晚没有停过。
我们村子大部分都姓周,南博家是外来户,姓胡。南博其实本来不叫南博,而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土墙。听说是南博出生时,他爷爷花了五块钱,在百里外的县城找了一个算命瞎子给起的,说这孩子命中缺土,所以取了个大号,叫胡土墙。读书的时候,小伙伴之间喜欢互相起外号,大家都叫蓝博“泥巴墙”。打我记事起,南博就为他这个事不知打过多少次架,好像他从小就特讨厌这个名字。我姓周,叫天保,伙伴们都喊我皮子,原因很简单,谁叫我们姓周的有一个天下闻名的周扒皮呢。
80年代初,农村大部分地方都还没有通电,更别说电视了。那时看露天电影是一件让所有人兴奋不得了的大事,在我们当地也渐渐形成了一个习俗,不管是谁家过事,死了老人,还是生了小孩,或者娶了媳妇,反正无论红白喜事,都会包一两场电影。农村放电影非常简单随便,在一个空阔的地方,立两根杆子,中间挂一块白色的幕布,天一黑下来就开始放,引来无数飞虫在放映机前飞来飞出。看电影的观众那就更随便了,从十里八乡赶过来,坐在地上的,爬到树上的,站在墙头的,吵的闹的,叫的喊的,那一个个比过年还兴奋。
像我和南博这样十几岁半大的毛孩子,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只要有放电影的消息,无论路有多远,有多难走,我俩都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记得有一次我俩去看电影,回到家都已经天亮了。我俩还闹过一个大笑话,有一天我和南博在村头割牛草,远远看见两个人走进了村大队部,前面一个人推着自行车,驮了两个大箱子,看样子箱子很沉,后边那人双手扶着。哈哈,肯定放电影的,箱子里是放映机和电锅(小发电机),我和南博兴奋地跑回去大肆宣传。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晚上,大队部的草坪上来了上百人,可连一根电影杆子都没有看到,一打听,原来白天那两人是搞计划生育的,车上驮的是一些宣传画册和计生用品。这一下,我和南博成了过街的老鼠,谁逮到谁就数落一顿,尤其那些走了十里二十里山路的人,煮了我俩吃了的心都有,害得我俩一个月都不敢出远门。
农村的电影更新得很慢,有时一部电影要放映两三个月,有的甚至半年,要把周围所有的村子放映完,当然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对电影的喜爱。记得当时正放映一部外国电影,叫《第一滴血》,我俩第一次看完后,对史泰龙扮演的那个南博崇拜的不得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铁杆粉丝。南博也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向所有认识的人宣布,从今以后,我胡土墙不再叫胡土墙了,改叫胡南博,大伙今后叫我南博。改名的决定当然受到家人的强烈反对,首当其冲的是南博70多岁的爷爷。

“改名?那不反天了,那可是我花了五块钱,县城刘神仙给起的,你命里缺土,怎么能改……”南博爷爷唠叨了一大堆理由。
但南博的倔脾气一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经过一番吵、闹、绝食、罢工罢学,除了70多岁的爷爷,南博的爸妈也只好同意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由着他吧。渐渐地,周围的人也慢慢地改口。
南博调皮捣蛋全乡第一,但上学读书,南博也是最厉害的,1980年全乡考上高中进县城读书的只有三个,南博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可是震惊全村。在我们小山村,像我这样能够初中毕业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让父母脸上贴金不少。当得知南博考上高中后,南博他爹胡大来的嘴整整一个月没有合拢,整天笑呵呵的。
南博的爷爷也是逢人就夸:“当年我那五块钱花的值啊,给我孙子起了一个好名字,要不我家土墙怎能考上秀才呢。”
南博上了高中,我的日子也平淡了许多,在家跟着父母务农,收拾那几亩水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花和山里的女孩子一样,高小都没有上完,就回家带弟弟妹妹了。
转眼过了三年,1983年,我18岁。那年夏天,南博高考结束回家,看他那意思,金榜题名肯定没戏,除非又回到张铁生的年代。那时候考大学,不比现在只要有钱啥学校都能进,那时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不上很正常,能读完高中就已经很不错了。因此村子里,以及南博家里人也没有谁当回事,南博性格大大咧咧,自己更不在乎。
南博一回来,我俩又混在了一起,白天赶狗追兔,摸鱼捉虾,晚上下套子抓黄鼠狼,忙得不亦乐乎。这天听说隔壁红旗村有一家娶媳妇,包了两场电影,是最流行的《少林寺》和《鹰爪铁布衫》,这可把我和南博乐坏了。
太阳还没下山,我俩就启程了。刚到村头,听见后面有人喊:“喂,你们两个,等我一下!”
回头一看原来是春花,我停下来问:“春花,什么事?”
春花一路小跑过来,“我也跟你们一去看电影。”
“不行不行,你知道有多远吗,差不多四十里路呢,你一个女伢子,不要影响了我们的行军速度。”南博一听,马上反对。
春花双手插腰,杏眼圆睁,说道:“怎么啦,我偏要去,我走路比你还走的快呢,不信咱俩比试比试!”
说完拉着南博就要比赛,我一看春花这势头,肯定是非去不可,以前我们三个也经常结伴去看电影,只不过这次只是路途远了一点而已,春花山里头长大的,哪里还怕走山路呢。
我便对南博说:“南博,算了,就让她一起去吧。”
然后用手一指春花,“你的花姑娘的,前面开路大大的干活。"
话刚落音,南博一阵狂笑,春花拧着拳头向我打来。就这样,我们三人又像小时候一样,一路嘻嘻哈哈,你追我赶。
但我和南博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这次看电影,对我俩后来的生活竟然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如果不是这场电影,也许,我和南博就和山里所有的村民一样,在这大山之中平淡一辈子,劳作一辈子。若干年后我和南博谈起往事,对这天晚上的事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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