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平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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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了秋天,山里开始忙碌起来。南博在家里人的反复教育下,又卷起被盖行李去了县城,准备复读一年,明年再冲刺一次。我报名参加了秋季征兵,体检政审一切顺利。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胸带大红花,在一片唢呐锣鼓和鞭炮声中,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第一次远离大山,第一次发现山外面的世界原来那样的宽广和精彩。
我分配到了河南,河南地形宽广平坦,从小见惯了大山的我,看到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好奇,只是那一日三餐的馍馍和面条让我痛苦不已。军营的生活单调艰苦,但对于我们这些新兵蛋子,所有的一切都能让人兴奋。
新兵训练结束了,我却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坎坷,从兴奋的顶点,一下子跌落到了失落的低谷,我被分配到了后勤组——喂猪。
成为一名解放军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一直以为当兵就应该是冲锋陷阵,去打仗去杀敌人,无数次将自己想象成电影《英雄儿女》中的王成,高呼:“同志们,向我开炮!”,一直认为自己也能成为双抢李向阳或者铁道游击队里的王强。但现实让我非常沮丧,尽管没少受教育,也明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份,都是为人民服务,但每次看到那三十多头猪嗷嗷叫的时候,我就用猪食勺使劲敲打那些猪头,以发泄我心中的憋屈。一个月后,三十多头猪被我整得服服帖帖,只要我一进猪圈,齐刷刷地站起来,一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成就感,俺成了名符其是的猪头!
不知是我反常的情绪,还是三十多头猪优秀的表现,一天连队指导员来找我谈话。我无所顾忌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又讲了自己希望上阵杀敌的远大志向,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但也不能在这喂猪以消磨我满腔热血和报效祖国的雄心壮志吧。
指导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连队准备成立一个运输班,需要培训一批司机。军训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这小子是个机灵鬼,反应很快,后天你就去报道吧。”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手足无措,眼泪都快出来了,最后“啪”的一声给指导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没有辜负指导员的期望,不出一个月我就能非常熟练地驾驶东风大卡车了。运输班的生活非常艰苦,跑长途的时候几天不吃不睡是家常便饭,但比起在猪圈喂猪,我还是觉得幸福百倍。后来我转业回家若干年后,还一直和指导员杨勇强保持着联系,如果不是他,三年的军旅生涯那将是多么的枯燥无味和暗淡无光。
但是生活就是那么平淡,三年的军旅生涯并没有象我想象中的那样,使我成为一个英雄,或者成为一名光荣如黄继光般的烈士。除了锻炼出一副好身体外,我并没有收获更多实质性的东西。三年过去了我也转业回家,没有家庭背景和良好的人际关系,我回家后依然和以前一样,面朝黄土北朝天,又成为了一名农民,又回到了大山的怀抱之中。
这天中午午觉醒来,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看到南博耷拉着头经过,便招呼他过来坐。
南博在我当兵三年的期间,也复读了三年,每年都是名落孙山。农村收入有限,南博每年复读的学费,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村民们也开始议论和冷言冷语,南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自尊心的伤害。
关于高考,从七十年代恢复高考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其实是一种身体上的摧残和心灵的煎熬。尤其是农村的学生,考大学是当时唯一跳出农村、成为城里人的出路。为了实现鲤鱼跳龙门的理想,有些农村家庭为了供孩子上学,卖牛卖房,甚至卖血,而最可怜的是那些学生,不知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和社会舆论,甚至造**格扭曲。

我听到过不少关于高考的故事,听说有一个学生姓朱,连续高考了八届,考上了,名字也被人他改了,都叫他朱八届(猪八戒)。还有一个学生参加高考十三次,最后彻底绝望,爬上学校的教学大楼跳楼自杀了。
南博过来坐下,我故作深沉地拍了拍南博的肩头,说:“唉,可怜的娃,读书脑都读残了!”
南博拨开我的手,斜着看了我一眼,道:“皮子,自小我都觉得你是个人才,怎么当兵三年,也没有见你入个党提个干什么的呢?”
我老脸一红,确实当兵三年我也没有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不过人倒架子不能倒,我咳嗽两声道:“其实那个什么,其实我是有很多机会的,我们领导很赏识我,说我聪明,有作参谋的潜质。可是我这人风格高,机会都让给战友了。你想啊,革命天地那么宽广,象我这样的人,到哪不能闪闪发光啊?”
南博哈哈大笑,道:“哎呀,周参谋,失敬失敬!风高亮节,佩服佩服!”
两人互相取笑一番,我问南博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明年还复读一年,再挤一次独木桥。
南博头摇得象拨浪鼓般道:“打死我也不读了,再读下去就成孔乙己了。我已经有了打算,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我就开始打听,有很多人从株州和常德桥南批发一些衣服什么的,然后在县城或乡下集市上卖,都发财了。”
“怎么,你也想倒卖服装?”
南博摇头道:“我啊,说不准,已经约好了几个朋友,准备跑远一点倒腾点东西。要不皮子,我们一起去吧。”
“我在部队没有学到啥,就学会了开车,我准备买一辆手扶拖拉机,为乡亲们运点粮食化肥什么的。你呀还是一个去闯天下吧。”
南博知道我的性格,没有强求,我们又闲聊一会,长大了,也开始有了各自的打算。
过了不久,南博真的走了,至于具体到哪里,我也没有打听到一个准信,估计他父亲胡大来也不知道,南博向来是不服他爹管的。我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帮乡亲们拖粮食运化肥,日子过得很忙碌。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1987的夏天,南博从外边回来了。
南博的回来一时成了全村议论的焦点。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烫成卷卷的,还蓄了一撮小胡子,村里一些人形容是“前面看象他爹,后面看象他妈”,尤其是花格子红衬衫下面还配了一条喇叭裤。南博身材本来高大,**被那喇叭裤紧紧包裹着,几乎随时都要裂开,让全村人看得都楸心。
喇叭裤低腰短裆,紧紧裹着**,裤腿上面很窄,往下逐渐变宽,类似于喇叭,裤脚口往往有一尺多宽,整个鞋子都盖住了,走起路来,犹如扫地一般。蓝博的喇叭裤受到了很多人尤其是老人们的指指点点,非议责骂。不过骂归骂,却阻挡不了我们年轻人的喜好和追捧,南博一下子成了我们年轻人的偶像人物。我也穿了一件喇叭裤,和南博戴着黑色蛤蟆镜,开着我那辆私家车——手扶拖拉机,隔三差五地到乡镇集市上显摆一番。用现在的话说,那是相当的拉风。
由于连续几天下雨,我没有出车,正闲在家里。中午,南博突然来到我家,将我拉到我的房间里,往外望了望没有人,将窗帘和门关拉上。
“什么事,神秘兮兮的?”我奇怪地问道。
南博笑着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我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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