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赖老师穿了一身皮衣，他属于瘦肉型的那种，一身衣服更显得精干，那一身衣服几千块，他又拿出一只大哥大。曾皮问，赖老师，新产品啊！赖老师说，不新了，还没有我的这衣服贵。那时我的老师里面只有周老师有大哥大。
89年赖老师刚留校，学校一大群**澎湃的学生在区政府门前游行后感觉没有取得多大的效果，又拦了车去市政府门前游行，更有几个头脑发昏的学生坐了车去某市扒当时国家一领导人的祖坟。学校离市政府几十里路，上街前学生们尤其女学生们都是精心打扮去露头露脸的，但是在大车厢里颠簸一个多小时，天气热，汗水、尘土、疲劳使一个个清爽的面容成了雨后的瓜地。赖老师的对象在市区一所学校，他看过对象后返校时正好和游行后返校的学生座同一辆车。车到校门口，学生们看到学校的大门**复燃，他们没有下车而是让车开进学校，在学校里又上演了在市区振臂高呼“打倒官倒，惩治**……”的一幕。这一切都被校方和安全局的人录了像，而赖老师当时就在一辆口号声震耳的车厢里面。
去挖领导祖坟的学生一到领导人祖坟所在的那个市，就被安全部门的人抓住送回了学校，学校当即作出了开除学籍的决定，开除的公告一宣布那几个学生就被安全部门的人带走了。赖老师的档案被提交到市档案馆，工作被挂了起来。
那是一段秋风冷雨的日子，赖老师换了一个面目穿梭在重庆的大街小巷里。他成了一个广告代理人，说直白了就是一个拉广告的人，靠给电台拉广告挣回扣过日子。一段时间以后他到一个单位，只要单位有人接待他，给他倒一杯水，他就能和单位谈成一笔生意。两年多的时间，赖老师的收入达到了几十万。他感到政策宽松了一点，找关系把自己的档案又转到了学校，原来的系主任知道他是一个历史不清白的人，不给他安排教学任务，他又把自己的工作调到了别的系，他除了教师的工资，电视台还有他的几个长期固定客户的回扣。
赖老师给另一个系上《谋略学》，教室在我们上课的教室对面，给我们上课的是一位女老师。下课和赖老师聊天，说起了我们的老师，她上课很甜蜜，我们老师上课风格被他一句给总结了。老师人长得好看，表情丰富，感情充沛，一次在课堂上朗诵一篇文章，情到深处不能自己，当场泣不成声。
那一学期结束后大半年没见到他，曾皮打过几次传呼，他都说很忙。那时他买下了一家报社，处百业待兴状态，后来看到他自己采访市委书记的一篇文章，同时还有他和书记的和影。
赵过实习时给我们讲过一次课，他在讲课以前先指定几本书让我们看，他说那几本书不看，他讲的我们什么也听不懂，同学们如坠云里，他说的几本书里有两本书我们选修课都上过。上课时赵过站在讲台上紧紧张张、结结巴巴，一会儿说东一会儿扯西，一会中国一会儿外国，一会儿又成了他的导师在某方面的成就，一会儿又是他自己在某方面研究的成果，对我们书本里的内容只字不提。我们的任课老师在我身边坐着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过了几周，我和曾皮在宿舍里整理文化馆报的稿件，赵过来了，一进门就大谈赖老师的报社举步艰难，甚至还欠了很多印刷费，他干了两周，看不到什么前途就回来了。期末考试时在校园里碰到了赖老师，我们约好晚上和他在一家饭馆见面，我们到了饭馆后打了几次传呼，到了九点多钟他才来，他说他从八点钟开始和历史系两位博士，就当前的文化现象进行了探讨，重庆电视台在现场录像。
赖老师说赵过一到他的报社就吹自己是研究生，什么都行，一去就要求去拉广告。赖老师让他先跟着一个老广告跑一段时间后自己再跑，他不听。一星期后他拿来一摞餐票要报社报销。赖老师说报社拉广告纯粹属于个人行为，报社不报销任何费用，但是碍于一个学校的情份，自己垫钱给他报了。第二周赵过又拿来一摞饭票，赖老师给了他一千块钱让他回来了。赖老师怨曾皮，你给我介绍的是什么朋友啊！两星期干掉了我两千块。
考完《国际关系》，曾皮感觉自己没考好，找到赖老师，赖老师拿出大哥大，系里，院里多方打听，后托了几个熟人帮曾皮过关。
在此以前我见过赖老师两次，一次在大街上，赖老师搂着一个女的从我边上走过，女的穿着一件露肩的毛领大衣，高腰皮靴，鞋腰上面露着一节雪白的腿肚，两人说着什么，女的发出很女人味的笑声。另一次在银座舞厅前，那是一个工会所在地，里面有舞厅，有录像厅，有桌球室等，我看着门口一个上写着“应招女郎、波霸女等”一类的字样的录像广告牌，赖老师从里面出来了，胳膊上挽着一个女的，这两个女的我以前都没见过。
放假前一天赖老师让我和曾皮带他的两本书到成都给一位诗人。我十几年前就读过赖老师的诗，十几年后他还不是省作协会员。他的两本书一本是诗集，一本是评论。大二上《中国当代文学史》，书里面介绍赖老师，赖老师是中国先锋诗派代表人之一。
老师家在市区，妻子是他上大学时谈的一位音乐系的同学，听说还是一个系花。他的家就安在市区他妻子的学校里，我们学校的宿舍是老师的临时住地，老师结婚几年了，没有小孩。
开学到校的第一个星期，校园里已是春光融融。碰到赖老师，他先感谢我们带书到了成都，他已加入了四川省作协，高兴地说他已经有了小孩，是个千斤。老师喜形于色，那笑容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他上大学时在一本书里的笑容。
……
被花朵袭击的早上
你温柔无比，仿佛远处草叶上的露珠
澄澈、安祥，同时凝聚着
整个夜晚的恐怖，化成细微的花朵的召唤
为你切夜吹送
……
──阿伦《被花朵袭击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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