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烙印
幽寒坐在屏风后的梳妆台前，椭圆形的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木梳，一条白色的发带。
她不惜损伤元神把这个身体永远停留在二十六岁，因为那一年，那个神一样的人离开了，她怕自己变老以后，他回来的时候会认不出来。元神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只是这张苍白的脸看着太没有生机了。她抬手搓搓脸颊，搓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宽大的袖子因为这个动作滑到了臂弯，镜中的右臂上是一朵淡红的百合花图案。
那里曾经是一块丑陋的伤疤，那一次受伤差点废了她的右臂。那个神一样的人说，疤痕太难看了，我给你换个形状。于是把手轻轻放在上面，黑色的光线散射开，片刻之后，那些伤疤变了形状，变成了一朵淡红色的百合花图案，然后他点点头说，这下就好多了。那么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深深刻进了幽寒的心里。
花之印——那是一个烙印，是一个证明——证明首座正式把她当作自己的部下，并赋予她暗之力，给予她永恒的生命，给予她永远追随的资格。首座……神噬……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寄托，所有的信念和忠诚都依附于那个神一样的人。
***
“尹轩，这本书你多久能背下来？”蛟瞳把尹轩拉到花园僻静处，神秘地拿出一本书。
尹轩接过来一看，书皮上写着“草药集”，里面图文并茂，竟是一本手抄书，上次无意中提到想学医，没想到蛟瞳竟然放在心上了。这本书简直就是蛟瞳的学习笔记，价值不言而喻，难怪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我尽量快点背，背完就把书还给你。蛟瞳，你在佑达堂也算半个当家了，可不可以放我两天假？”尹轩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尹轩从不偷懒，要求请假还是头一次。
尹轩有些局促地说：“书店进了一套最新的世界史，有人预订了，我想在书被取走之前完整地看一遍。可以吗？”没办法，那个价格不是他买得起的，幸好书店老板人很好，居然允许他借阅。
“等你把这本《草药集》背下来了就放你两天假，如何？”蛟瞳出了个难题。
但是尹轩却欣然接受，“真的可以吗？那我一定尽快背下来。”
蛟瞳转身背对着尹轩，背着手，装出一副长者的模样：“那我就要看看你……”咦，人呢？蛟瞳一回头，发现尹轩已经跑到花园的石凳上，一头扎进那本《草药集》里了。
蛟瞳哭笑不得，最后摇摇头回前堂去了。那本《草药集》并不是她的学习笔记，而是专门为尹轩准备的一本医术入门书。尹轩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她希望尹轩也能成为一流的医师，和自己一起救死扶伤，永远在一起……蛟瞳想着想着，没发现自己已经脸红了。
回廊上，一双嫉妒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蛟瞳刚下楼，就看到尹轩就站在楼梯口，两只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睡。但是尹轩虽然满脸疲倦，但是看见蛟瞳却眼睛一亮，“我背完了！”
蛟瞳虽然猜到尹轩连夜背书，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背下来了，半信半疑地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纸一支笔，对尹轩说：“把23页的内容写下来。”
“好的。”尹轩接过纸和笔一气呵成。蛟瞳看到他写下的东西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尹轩连草药的图形都画得一模一样！要知道这可是一本多达一百页的书啊！
“蛟瞳，我的假期——”尹轩满眼期待地望着蛟瞳。
“从明天开始，放你三天的假，如何？”蛟瞳以为多放一天尹轩会很高兴，不料他却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不可以从今天开始吗？我只要两天假期就可以了。”
蛟瞳板起脸，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温柔，“绝对不可以！今天你必须好好睡觉，什么时候眼睛里没有血丝什么时候才可以去书店！”
“啊？”尹轩愁眉苦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蛟瞳。
蛟瞳昂着头，毫不理会尹轩，径直离开，心里却在偷偷地发笑。刚才尹轩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尹轩回到宿舍，怎么也睡不着，可是怎么出去呢？等到明天那套书也许就被带走了。但是一定要让眼睛里没有血丝才行！尹轩头一次觉得睡觉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太阳从东方升起，尹轩确认自己的眼睛恢复正常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书店，但是——书居然被买走了！神啊，为何如此对我？！
“怎么没精神？”蛟瞳看见尹轩垂头丧气地回来，明知故问。
尹轩摇摇头：“书被买走了。”
“可惜哟。那也没办法了，”蛟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尹轩，“这个送给你好了。”
尹轩仍是没有任何兴趣地接过包裹，说了声谢谢，但是当他打开包裹的时候，脸上顿时阴转晴——居然是那套世界史！不会是做梦吧？
“这个怎么会……”
蛟瞳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喜欢，所以预订了！就当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啦！”
“蛟瞳——”尹轩的眼睛闪烁着星星，激动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书店那么多书，偏偏蛟瞳和他看中的是同一套。如果不是因为前堂人多，尹轩真想把蛟瞳抱起来转两圈。
阿诺在一边帮病人抓药，看到那两个人“深情”对望，手里的药包差点掉在地上。尹轩，你不该来这里的，蛟瞳是我的女神，你休想夺走她！
***
温泉水包裹着身体，尹轩仰着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斑驳的黄色斑块，那是水蒸气常年浸润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进这澡堂的时候就喜欢看那些斑块，渐渐就养成了习惯，就像小孩子喜欢看云彩一样。
尹轩一直尝试着回忆，但是不管怎么努力，记忆中始终有一段空白，到底被遗忘的是什么？头有点痛，尹轩逼着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低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左肩上月蛟咬过的地方只留下了淡淡的四点红印。关于月蛟，蛟瞳已经向他解释过了——隐忧谷盛产珍贵的草药，但是普通人进去以后总会迷路，而且传说中的月蛟守护着无忧谷，不让生人靠近，但是蛟瞳是个例外，无忧谷就像她的另一个家。
幽寒曾经去过无忧谷，她就是在那时把还是婴儿的蛟瞳带回佑达堂抚养。蛟瞳长大以后，每年春天都要回无忧谷采药，从来没有迷路，也从来没有受到月蛟的伤害。
尹轩可以理解月蛟攻击生人的举动，但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给他月印，难道是因为蛟瞳的关系？如果真是这样，月蛟对蛟瞳的感情还不是一般的深厚。
出了澡堂，尹轩回宿舍看那套蛟瞳送的书。抚摸着有些粗糙的封面，蛟瞳甜美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尹轩微微一笑，扉页上是蛟瞳有些幼稚的字体：尹轩，努力吧！
或许……掉到这个空间也不是多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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