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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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姬灭国的那年,崴云踉踉跄跄地逃出生天。海洋已经无处可藏,平原更是赤陆的天下,他一路流亡,宿水餐风,在黑涯的领土内狂奔。一日,就到了大都城的郊野处。
都城耀眼,可是警卫森严,疲于奔命的流浪汉根本没有踏足的机会,他在郊野的林中休息,饥寒交迫地过了一夜,却发现天光亮起来的时候,林中满是欢歌的青年男女,早已不是昨日萧索的模样。
姑娘们个个都背着精巧雅致的小藤篓,藤篓上编织了各色的吉祥图案;小伙子则勇敢地攀援在一种奇异的藤本植物之间,采下植物开出的花朵,投掷往姑娘的藤篓里。在姑娘响亮的铃铛一般的笑声里,不时传来小伙子受伤的惨呼声,仿佛一幕一幕自寻受虐的奇景。崴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藤本植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巨大的藤本植物体上长满倒刺,它依靠茎尖和往下弯的倒刺呈螺旋状攀援在别的大树上,这条带刺的长鞭攀到大树顶端后,大树被绞杀,长鞭不再有攀附的物体,无处可去,只好往下坠落,压扁,形成无数带刺的绳索套在大树基部,而那些小伙子,就勇敢又灵巧地攀爬于这些带刺的绳索之间,只为了采撷长鞭顶端开出的少少几朵妖异红花。
姑娘们则聚集在长鞭的下面,一面高喊着为自己的心上人加油,一面大家又纷纷交头接耳,评论着今年小伙子中,哪个更为矫健和勇猛,更受姑娘们的青睐。
经过千辛万苦采撷的红花,被小伙子如奉珍宝一般地带到地上,看准了心中爱慕的姑娘手中的藤篓,轻轻一投。有的姑娘羞红了脸,带着红花跑开了,小伙子就紧紧跟上去;有的姑娘却拿着藤篓左闪右躲,死活不肯让小伙子把红花投入她的藤篓,即便是不小心被击中了,也要从藤篓里拿出来掷于地上。。
“也许是黑涯人求偶的一种仪式。”崴云心里揣想,心中不禁大感好奇,他捡起一朵被姑娘重新扔出藤篓外的红花,仔细端详起来。花朵其大如睡莲,在手中沉甸甸的,花色妖异,鲜红滴血,闻之不见清香,反倒有淡淡的血腥味。这花是小伙子好不容易在带刺长鞭的顶端采下,想不到扔在了不喜欢自己的姑娘藤篓里,却是被人遗弃的命运,崴云不禁为这个不幸的小伙子惋惜。
“喂——你拣别人掉落的花,想投机取巧是吗?”一个上身的青年男子,鄙夷地看着崴云拣拾起别人丢弃的红花,满脸的怒容。
自己衣衫褴褛,身无长物,空有一身蛮力,简直就是一个穷困潦倒躺在路边的人,想不到竟然也会有人视他为情敌。崴云对他歉意地一笑,心想他是误会自己要与他们争夺姑娘了,赶忙把红花扔回了地上,再踩了几脚,踩个稀巴烂,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想不到这个动作更加激起了青年男子的仇恨,他从腰间拿出三尺的皮鞭,朝崴云抽来:“你拣了我的红花不还给我,还踩个稀巴烂。是不是就因为你,努雅才不要我的红花?”
崴云心中叫苦不迭,精壮的男子骁勇骠悍,皮鞭落在他的身上,避无可避,瞬间绽出的花朵比地上的红花更鲜妍。从昨晚开始他就滴水粒米未进,宿在林中受了风寒和瘴气,早晨起来已经有高烧的迹象,如今被这样一鞭打更是眼冒金星。

他不怕痛,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灵的撕裂。他想起严肃的父亲从小是怎样当至宝一般调教他的,慈祥的母亲是怎样疼惜他的,可爱的妹妹是怎样崇拜他的,可是他呢?现在的他被人当一条死狗一样地鞭打,毫无还手之力!
渐渐地,他失去了知觉……
一道清冷的水流涌上脸庞,为高温的额头带来一丝清凉,崴云睁开眼,瞧见一个秀美的脸庞,和关心的殷殷眼神。她把饮食和水放在崴云身边,柔声说:“吃吧。你似乎病了,吃饱了赶快回家去吧。”
崴云一边狼吞虎咽,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没有家,我是孤儿。”
父亲曾经教导他,男儿生于人世之间,额际有日月之光,眼里群星灿烂;男儿立于天地之间,胸藏锦绣之才华,心萦万里河山,昂视阔步,山摇地动;可是如今呢?他居然像一条丧假之犬一样被人毒打,现在又狼吞虎咽满嘴食物含糊地都说不出话来。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不懂风俗又何必拣别人的红花呢?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毒打,真是可怜。”
“唔,这是什么红花?那个男子为何要把我往死里打?”
“这是鬼索藤花,代表。今天是黑涯一年一度的藤篓会,接了男子红花就代表今晚愿意和男子同房;你拣的那朵红花是被姑娘从藤篓里拿出来扔掉的,难怪红花的主人要迁怒于你了。”
“黑涯的姑娘倒是矜贵得紧,如此千辛万苦采撷的红花,就这样轻轻松松扔在地上走了,我是男人我也伤心。”崴云喟叹道,喝下最后几滴水。
“这是为了保持子孙后代强壮的体质而采取的一种优胜劣汰的方法。无可厚非!”姑娘倒是不太赞同他的观点,“东西吃完了,你也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她的裙摆离开地面,袅袅地往城门行去。
这是一次机会,可以入城的机会。人流拥挤,眼看她要没入人群之中,崴云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吃饱喝足,脚下生风,跑起路来也格外有劲。
“为什么跟着我?”
崴云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跟得愈发近了。
“跟着我也没有用,我帮不了你什么。”姑娘抱歉地说,对他死缠不放似有恼怒之意。
崴云那经过日晒风吹的面孔,竟抹上了绯红:“不求你帮什么。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我以为,遇见了小仙女!”
姑娘愣住了,停下脚步,脸庞仿佛春天的桃花花蕾,在崴云的话语中徐徐绽开花瓣,变得明艳动人。她轻轻地问:“那——你会什么吗?”
“我有力气!”
“我家多的是有力气的人。你还有什么特长吗?”
崴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有社会地位的官家小姐,这真是他一次绝好的机会。于是他急急地使出杀手锏:“我娘说我天生不怕水,长大一定能有口好饭吃。有钱人家都喜欢养不怕水的人。”
小姐用手掩了贝齿,吃吃一笑,:“你娘说得很对,我正缺一个不惧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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