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凝华之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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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架子,等了这半日了呢。”
迎面的女房口吻煞是尖刻。悄悄拉住了二条的衣袖。闻梅壶女御召见,已该多三分小心。既被责难,不要再惹出口舌事端才好。
“仪容不修,恐为不敬,故姗姗来迟,还望恕罪。”
俯身拜下,女御唐抚子的衣裾正入眼帘,殷红似火,上面有八重藤纹交错扭结。
“既是大内典侍,为何不一心侍奉主上,偏要越俎代庖?”
想是指与丽景殿的交情了。那位女御虽盛年已过,不免有团扇之悲,却是风致宛然,异常可亲之人。自“缭绫”那日后,便常常走动,不料竟招致猜忌。
“评才论貌,比起寻常女官,亦自惭形秽,又怎敢僭越?”
女御哼了一声,将女房遣散,只留两人陪侍左右。
“有些道理,你怕是还不明白。”
“愿闻赐教。”
“宫闱深广,正所谓‘谷里无天日’。为了承露沐阳,非得向那高处攀爬不可。而立此贫瘠之壤,若想开花、结实,更需将根深深扎入土中,即便是吸取腐尸败肉的脓血……这些,你是永远没有机会懂的。”
女御的话里,埋藏着隐隐的痛。
“飞蓬遇飘风而行千里,柳絮辞故枝而上九天。此身何根之有?但恨不随波消罢了。伊水只懂得兰芳菊秀,终不免焜黄飘飏,一夕与松柏为伍。”
伏拜在地,却清楚感到投射在背上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一抖。心头一紧,不知将至的是风是雨。言语冒犯,并非故意,只是那一刻,口意外的快于心。

“飞蓬飘忽,并非初衷;柳絮辗转,不是本意。怎能与傲雪寒梅相提并论?”
分明是袒护女御的话,此刻却为自己巧妙解了围。抬眼望去,见女御左侧那女房以扇半遮面,不易察觉地向这边微微点头示意。松重的袿,二蓝唐衣,庄重中透出的矜雅,御前亦少见。眼帘低垂,鬓发如云,却掩不住眉目间那份幽幽的沉郁。暗自纳罕间,瞥见扇子的一角上的柳枝。不是那位垂柳之女还能是谁呢?自女乐会上那遥遥一瞥至今,倾慕已久,此番得见,当即便降低手中之扇,权作回礼。
回到北舍,玩味垂柳之女方才的话,竟似有难言之隐。该是怎样的兰心蕙质,才会有那样一双似怨还愁,又分明傲于霜雪的瞳仁呢?
此时夕照满屋,草木间俨然有了早秋之色。与中纳言闲谈间,终于知道了垂柳之女的名字,亦听说了头中将对她的痴心一片。按捺不住,提笔写下“盈盈池畔柳,寂寞不堪春。风动波间影,无语向黄昏”的字句,明知不合时令,还是仔细封笺,送与了那名唤风夕的同病女子。
掐指算来,七夕将至。年年有此景,今次却是不同。
二星辄逢,情尽五更。多少恨,总被风吹散。弹指间,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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