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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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这样的官职由一家人世袭四代,已属史上罕有,康熙六次南巡,四次住在曹家,更是盛极难继的繁华盛景,曹寅还在世时,连胤禛兄弟们见了都要恭敬执礼,所以从皇室宗亲、朝中官员到山野百姓,无不深知曹家的独特荣宠地位,在种种大事上唯其马首是瞻。只是,曹寅早在康熙四十几年时,就向康熙说过“八阿哥人品贵重,深肖皇上”,死前还着力推举“八阿哥堪为太子”……一言蔽之,是个不折不扣的“八爷党”。
一眼扫去,殿内众人无不默然变色,显然,上至太后,下到小宫监,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这是为什么,以及,这意味着什么。
允禵这出戏也算演到绝妙了,妙就妙在其中大半是真的,连悲愤之情,也确可感到出自肺腑,这样,夹杂其中的假话、假意,就完全无人怀疑。
他自己显然也很满意这个效果,看看众人沉默的脸色,换了个悲戚的语气:
“太后,他在做什么,您都看见了,您也知道,现在宫内宫外无不流言纷飞,说原本是……所以他一登基就全城戒严,所以他最后让他那个狗奴才叫狗儿的,只给我十万大军每次供应三天的粮草,十万雄兵困在关外,却被年羹尧带着三千人在后面逼着我独身连夜回京,连我身边这么一个说话的人儿都抢了去……额娘你想想你十四儿的处境,现在就算我再韬光养晦,外间流言却难止,他终会……除了我这个祸根的!”
“不……禵儿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呀?不会的!”太后之前脸色慢慢的有些发青,好象是呼吸不畅的样子,听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额娘!我原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帝,西边又有叛乱了,只要让我带着凌儿,胤禵愿和九哥一起流放,仍回西宁去,浪迹天涯,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比不明不白冤死在他手上强啊!”
这些话要表达的意思是很在情在理的,不要说太后,连我这个旁人也听得悚然动容。只是,仍想通过太后施压,让他回去带兵,足见其复起的野心未泯。
太后现在已经完全被她小儿子的一番言语揉搓成一个手足无措的母亲,抹了一阵泪,先示意后宫女眷们走。
香风阵阵,从我身边踩着花盆底儿至少过了有十个女人,这夺夫之恨可恨得紧了,胤禛不多的后宫妃嫔居然应该来得这么齐——不要以为我不在意就是一点不放在心上,他的那拉氏、钮钴禄氏、年氏、马氏、齐氏……我可都已经能数上来了。
她们走后,太后才想起我:“叫她外面跪着去。”
被太监催着,脚却有些麻,险些没能站起来,允禵眼见太后被自己说服,态度松动了,一下又变成了一个孝子,跪在母亲面前执手轻唤,哪还想得起来刚才对我装的痴情形象?苦笑一下,软着膝盖移到外头接着罚跪去了。
春寒料峭,黑心太监又指给我一个偏殿与正殿之间走道的地方,跪在冷硬光滑得冰一样的青砖地上,北方本来就风大,穿堂风一刮,跪也不容易跪稳,摇摇晃晃了一阵,只好悄悄把手藏在袖子里撑着些地,人很快就冻僵了。
朝会已经结束了,但按照我多日“听政”的经验总结,胤禛应该还在忙着留几个上书房大臣下来写旨并敦促实施,不太可能指望他很快发现然后来解救我,但我还是满知足的,身在京城、皇宫,身处众人权力与爱憎的旋涡,没有过几天甚至几年才被人在什么井里发现尸体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胡思乱想抗着寒风,突然一个小太监踏出殿门左右看看,然后匆匆跑过来,从袖子里往我膝盖下塞个软垫,小声说:“秦主管已经去禀报皇上了,主子忍着点儿……”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走了,鬼祟而伶俐,倒好笑的,虽然不知道哪里又有一个“秦主管”,但迅速把膝盖移动到软垫上,顿时又觉得可以忍受上一阵子了。
没忍多久,允禵出来了,抬头正好看见他阴着脸想着心事,但嘴角是有一丝笑意的,他们母子的密谋显然做出了什么对他有利的决定。
允禵站在门口想了一小会,又迈步似乎要走了,左右看看时才发现一旁还有个我,这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踱着步子过来,慢慢说到:“哪个黑心宫人眼色也不会看,把个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儿放在风口上冻着,你脚确实不好受冻的,起来罢。”
“这跪,是奉了太后之命的,谢十四爷好意。”我不动。
“哦?凌儿恼了?呵呵……走吧,别倔着了,你如今在深宫里头,四哥又不让我进,见也见不着的,难得瞧见一次,总不能放你在这跪着不管吧。”
“这么说来,还真对不起十四爷一番好意了,连九爷都能不止一次的到养心殿来,进前后殿如入无人之境,十四爷真是费心了。”
“哦?”他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八哥九哥自然不同,只是他们也不提携一下我这个弟弟,倒真要去问着他们了。你还跪着说话?我可不敢当。再者,怎么说,你脚上的伤也是我亲手调理的,要是又冻坏了,不是糟蹋了我那么多日子的辛苦?”
一想起那大半年时间里,他每天不嫌药膏之脏污,换包扎之麻烦,直到治好伤为止,我立刻心软了,当时那伤若不是落在他手里,后果堪虞。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他对我有过很大的帮助,的确是有恩于我的。
“十四爷,说起我受伤那些日子,若没有你照料和疗伤,真是不堪设想,感激之意,长存于心。眼下这些事情,凌儿都瞧在眼里,我以双脚发誓,真心奉劝十四爷一句:不要让人给利用了。”
允禵低头看看我:“你是说八哥九哥?”
“不管是谁,对皇上的登基不满和意外的,绝不止您一个人,但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把你十四爷推出来做那个与皇上直接对立的人,为什么?这不是您策划的吧?您只知道被这些人的传言煽动起愤怒,有没有想过这些话头为什么流传这么快?宫内秘闻竟为街头巷尾所熟知,说得好象那些小民都曾亲眼得见一样真?”
“哼……那是因为这都是真的,如此骇人听闻,自然传得快。”
“十四爷,在西宁我就曾笑过你,总想着一件事,快要走火入魔了,现在一看,可不是的?你已经被心里头的恨蒙了眼。且不说别的,你三天两头这么来闹着太后,眼看太后身体也不好,为着你,自然要与皇上怄气,皇上更是个刚毅的性子,想定了的事情,软硬不吃,这么下去,太后还不早晚会气坏?正如刚才我在里头说的:要是太后有个什么,你还能找谁去?”
他背着手往远处看了一阵,才说:“这么说来,我就该对他俯首称臣,从此拼命韬光养晦,做个逍遥王爷?……你还是在为四哥做说客。”
“不,十四爷,凌儿十年前就这么对您说过:愿策马仗剑,优游山河,我敬十四爷是君子,不愿见到十四爷……歧路穷途。”
“歧路?……穷途?……呵……这十年看下来来,你还不知道?就我们兄弟,生来就没个回头路,连四哥也是。就算我肯罢手,四哥能罢得了手吗?”
看着他好整以暇的偏头看看我,重又挂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明知了自己的高贵身份才越显得低调亲切的笑容,似乎在问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无言以对。
“但你说的也是,太后有年纪了,身子也不好,只是,就算我不来,太后又能多安宁呢?……倒是你这件事儿,算我想岔了,连累你没意思的,我去向额娘收回就是,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提。”
现在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关于胤禛的谣言中,好色、连兄弟的女人都不放过这一条已成众口铄金,而我,永远都不可能幻想在后宫中拥有什么清白的声誉了。这于事无补的安慰,他也许只是为了对得起我给他的“君子”之称。
允禵示意他的随身太监扶我起来,颇费了一点时间才扶我走到柱子边站稳,容珍那奴才早就不知哪去了。
刚站定,允禵已经慢慢走到正殿前第一道仪门处,就响起“皇上驾到”的通禀声,他的背影立刻僵硬了,双脚站定,却丝毫不移动占着正中间大道的位置,那姿态警惕敏感,让人联想起野兽在即将对敌时毛发竖起、蓄势待发的样子。
胤禛很快就出现在视线中,神色疲乏,身后只跟了李德全,看见他的十四弟挡在路中间也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兄弟二人眼神各自正视前方,胤禛从允禵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气氛紧张如白刃相见,仿佛他们之间的空气里有看不见的火花迸闪。
胤禛直接去见太后了,允禵走了,我回到养心殿,几个老女人居然在那里“视察”,商量着如何“收拾”后殿,以便过两天就让皇后和年妃搬进来住,领着她们的正是容珍。
既然她们视我为透明,我也不用跟她们客气,自己坐了下来倒杯茶喝,一边想着,没想到胤禛和允禵兄弟两个关系居然已经紧张到这样子,就是和最大仇恨的“皇八弟”,表面上也是和和睦睦的兄弟友爱景象呢。还有这一去见太后,正撞上太后被允禵软硬兼施煽动起的气头上,怎么能好好说话呢?
那几个老嬷嬷大概是宫里有些年份资格的,容珍对她们之恭敬,比对我这个主子更甚,看到我不动声色,她们几个偏偏就往我西暖阁来转。正在聒噪,小太监又报“秦公公”到了,一见之下,果然是胤禛带着见过一次的敬事房总管秦顺儿,听说在胤禛登基之前就很“忠心称手”的。
宫内奴才,最得势的说起来是离皇帝最近的六宫都太监,人称的总管太监,李德全现在的官职。但官差两品的敬事房总管太监,却是在势利的后宫中更炙手可热的位置,不但后宫起居饮食都由他们经手,还可执掌宫女太监的生杀,甚至一些不得宠的妃嫔的处置,也是由敬事房直接负责。比如主子说打五十大板,剩下的也就不太在意了,这时若敬事房太监愿意,不到五十大板就直接将人打死,还是被打完五十大板的人却起身还能直接去做事,时常是全凭敬事房太监的意思。

这下热闹了,秦顺儿隔帘向我磕头请安,这边却几个奴才在我身边对我视若无物。毕竟是老人儿了,尴尬一阵,几位嬷嬷笑嘻嘻的出去和秦顺儿客气起来,向他解释起了来意,反倒没了我什么事。秦顺儿和她们也很客气,执礼甚恭,但一说到“收拾西暖阁”,就公事公办的向她们交代道,这里是皇上钦点的居所,布置都是按皇上意思,连一根线也是皇上看了才能进来的,若“收拾坏了”,恐怕皇上不会高兴。
慢慢的气氛有些僵持,说到底她们代表的是太后的意思,放不下架子,最后妥协的结果是,秦顺儿亲自陪着她们“先看看”,再回去向主子讨主意定夺。
宫女打起帘子,我微笑目视秦顺儿微微点头,感谢他刚才在慈宁宫的照顾,此时也不便说话,他又恭垂双手一躬身,才随嬷嬷们进来。
随便转了一圈以示完成任务后,她们由秦顺儿送着往外走,客套间还不甘心的说着:“咱们回去禀报太后老佛爷,看她老人家的意思,不过这几天罢,皇后娘娘必定是要搬过来的……”
“朕还没册封皇后呢,哪儿来的皇后娘娘啊?”
还是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有用,众人如闻晴天霹雳,立刻噤声跪下,参差不齐的磕头呼“万岁”。
我也连忙迎出去,胤禛脸色比刚去慈宁宫时更差,险峰峻崖后黑沉沉的孕育着一场暴风雨是什么情景?相信众人都感受到了这平静语气下的“低气压”。
结结巴巴的嬷嬷们说不清楚,秦顺儿帮着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胤禛似听非听的,踱到我刚才坐的西暖阁外间窗下,拿起茶杯就着我喝剩的茶要喝,我连忙伸手捂了一下,水已经温了,于是轻轻把杯子从他手上取下来,示意身后的容珍去换热茶。
“哐啷”一声,胤禛把手边的杯盏往地上一扫,全殿人连我在内无不吓得浑身一震。
“朕忙了半天下来,连口热茶也没得喝!倒有一群奴才在朕住得好好的西暖阁指指点点?嗯?谁给你们的胆儿?!你们也想让朕在紫禁城住不安稳?”
胤禛在太后那一定碰了不小的钉子,此时生硬阴冷的语气里有隐忍的怒火未消,几个嬷嬷吓得呆了,伏在地上只知道磕头求饶,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容珍双膝一软也跪了下去,干脆抖抖的趴在地上去拣碎瓷片。
胤禛气得无话可说,又腾的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因为嬷嬷们刚看过,几进内室的帘子都还没有放下来,他随步边走边看着,好象还在想什么,站在大座镜旁边,突然停住了,朝里面指着:“谁把朕嘱咐挂上去的画儿弄坏了?”
里面只有一副画,就是邬先生所作,那副踏雪赏梅的,我也过去一看,只是画挂得歪了、画纸有些细小的褶皱而已,可能是打扫清洁的宫人疏忽也不一定,他这是心情不好拿事情发作吗?我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他已经朝身后一挥手:“跟你们怎么交代的?掌嘴!”
众人还在发愣,他转身又指着秦顺儿:“你在敬事房就是这么当差的?掌刑太监呢?还不给朕把这几个眼里没王法的刁奴拖下去掌嘴?”
这才反应过来的几个老嬷嬷立时哀叫连天,求饶一片,隐隐听见有人在说“太后”的字样。
“有多叫一声的,既多掌十下!还敢在朕跟前称太后?朕倒要问问你们怎么服侍的?竟让闲杂人等天天闹得太后寝食不安!太后要是有个什么,朕拿你们殉葬!”
秦顺儿看看胤禛脸色,往身后一挥手,几个太监进来把老嬷嬷们往外拖时,胤禛手指往地下一点:“还有她。”
四个老嬷嬷连容珍被拖了出去,“一、二、三……”唱刑太监扬着尖细的嗓子开始唱数,夹杂噼里啪啦的掌嘴声就在外面响起。宫内女眷通常不施杖刑也就是“打板子”——因杖刑中为避免作弊,都要扒去衣服,亮出脊背和下身直接受刑,清朝极其封建,自然不能这样“有伤风化”,所以宫女和嬷嬷会受到正式由敬事房掌刑并记录的唯一刑罚就是掌嘴,皮肉之苦自然厉害,更是极大的羞辱,这几个老嬷嬷本来年纪就大,看样子平时又是有些地位的,这样一闹今后还怎么在宫内处事?
胤禛丝毫没有就此喝止的意思,没说要打多少,就只能一直打下去,我又无法忍受了,小声试探:“皇上?”
“唔?”胤禛还在板着脸想心事,见我叫,看看我又看看外面,先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自己回头吩咐道:“走走走,都给朕弄远点,这么闹着养心殿还办不办事了?从现在起,每个人再掌嘴五十,秦顺儿要亲自瞧着。”
只是把她们拉到这里听不见的地方去受刑?众人走后,我连忙向他说:“那几位嬷嬷上了年纪,再打下去怎么好呢?皇上饶了她们吧?”
“哼,朕最看不得多当了几年差就自比主子的刁奴,有她们的样子在,奴才不象奴才,连你都敢欺负了,不杀两个,满宫里的奴才还认得朕是皇上?”他目光扫过之处,殿中剩下的宫女太监无不像被冰冻住似的,长跪于地,瑟瑟发抖。
胤禛渐渐倦下来,意兴阑珊的赶走了一屋子人,把我抱到腿上,低声道:“凌儿,你还记得当年我雍亲王府后那片湖吗?”
“当然记得。”虽然还为刚才他的一怒有些心惊肉跳,但想起那湖,湖中映着星光灿烂的夜空,那时候傻头傻脑的自己,我忍不住微笑。
“后来圣祖皇帝又把那后面一块地给了我,连整个湖在里头,围了个园子,房舍器物都是请江浙一带有名的匠人来造的,原想着闲时去散散心,”他苦笑一下,“谁知竟没个闲的时候,放着到现在也没住过。那园子地方好,又清净,就用我圆明居士的号,叫做圆明园。”
“圆明园?”
“嗯……凌儿……你先住到圆明园住一阵子,好吗?”
胤禛是低头说的,话音微涩,无不歉疚之意。
见我迟迟不说话,他终于抬头看我,目光紧张的探询我的视线。
“凌儿?朕……朕三月就要护送圣祖皇帝灵柩至遵化皇陵,你一个人留在宫里,朕不放心,但朕一回京,就会去接你回宫的!”
本来是在暗自偷笑的:我居然可以离开这个不是人住的地方了,还会成为史上第一个住进圆明园的人?圆明园呢!
但是胤禛的话又把我拉回现实:他的敌人就在庙堂之上,宫闱之间,让人不得不为他忧心。而让我出宫这样一件小事,更是不值得他愧疚的,宫内的一切,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只是,他可能还是不能理解,他总是对自己要求很多……
“没关系的,皇上,若不是因为你,我真的很不喜欢住在宫里,能出去透透气,真是求之不得呢。”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我。
随后秦顺儿还领着四个人回来谢恩,按规矩,领罚和领赏是一样需要谢恩的,只是其中一个老嬷嬷永远没机会了。“皇后”晚上还想领着年妃过来“请安”,胤禛没有见,同时李德全也很晚才带着太医回来,详细报告了太后诊治的情况,同时,允禵听说太后犯病,折回慈宁宫去看望,被胤禛特意嘱咐的侍卫赶走,又闹到深夜。
这一夜,因为多了对圆明园的期待,更觉这宫中乌烟瘴气,一天都不想再多待。第二天,我就搬去了圆明园,胤禛对于我的急切只好苦笑,也无法一时安排出时间与我一道,只能帮我叫上阿依朵。
圆明园已经算在京郊了,当马车停下,如意扶我出来时,我还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不是那种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或刻意种植的,而是……很像草原上自然生长的、健康的草,绿波中居然还夹杂着一朵朵小花蕾。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隐约可见湖泊如镜面映着蓝天,抬头,天空訇然晴朗,薄云悠闲的舒展开来……
阿依朵显然也有与我一样的观感,在身边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
更完美的是,树林中回应了一声清脆的口哨,有人手牵一团红云从湖畔走出来,青衫翩然,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笑道:“这阵子忙得头都昏了,好容易向皇上讨到这个美差,还没弄好呢,你就急着要过来。”
“就你会享福不成?要是可以选,谁会弃这里而选皇宫?”
“这话你可说错了,天下有多少人眼巴巴的望着那金銮殿……”
胤祥的话还没说完,我惊喜的打断了他:“这是一匹马儿?”
“当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他回头看看手中牵的那团红云,“又进了一批上好的滇马,我好不容易求四哥让我来挑挑,皇上说顺便选几匹给你看看。怎么样?就知道你喜欢。”
火红的鬃毛在风里起伏如烈焰,但它的目光却是深沉稳重的,一看就与踏云的性格大不一样,简直是王者风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一把抱住它的脖子:“哎呀!太好了!就是它了,我要这匹马儿!”
“没问你这个,我挑的马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是说这园子。”
“这园子嘛……你发现了吗?这里的风是软的。”
“风也有软的硬的?”阿依朵笑我。
“当然,在宫里,我一直奇怪,怎么二月底了,冬天还没过去呢?风也刮得又冷又硬。到了圆明园才知道,原来春天都被关在了宫门外。”
胤祥点头,了然微笑,身后,是雍正元年难得的和煦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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