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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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逸忽然说了一番话,也许,就是这番话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令我开始重视并心仪这个总是西装革履的小个子黑小子的应变能力。
他怔怔叫我:“杨哥,我对不起你。”
我惊奇的说:“怎么?”
他说:“我没用,和你进来一点忙也帮不上,还不如小马。”
我有些糊涂,心想这和小马扯得上什么关系。
他望着我,夜光中只见到他的瞳孔,泪水滚落出来。
他说:“我害了你。”
我安慰他:“谈不上你害我,要说,也只能说我害了你,而且,这说不定是上天的安排——患难见真情啊?”
他抹了抹泪,似乎心情一下轻松了,说:“现在,我是没什么办法了,杨哥,你办法多,家庭条件好,你有没有什么关系可以帮忙的?我出去帮你联系。”
我惊讶的望他,他忙解释:“小马虽然在外边想办法,可是毕竟他不知道这里边的情况,我们最好出去一个人,不能两个都陷在这里。”
我沉吟一下,心里狐疑:就两个人他也想金蝉脱壳?这么用感情把我感动然后自己找个理由逃跑?如果是这样,这小子倒真是个人才,难怪请他修电脑他会趁机卖电脑;请他当机房守护员他要改程序贪公款。这个时候还想法逃跑,这小子不是标准的“黑客”性格么?无论他的心机够不够成熟,至少他倒是在我面前投机豪赌了一把。
赌的是我重不重义气和感情,更或者,重不重面子。
他之所以陪我进来,赌的是我未来的信任。
他是个优秀的演员。
不过,我是个导演。
天地,才是制片人。
我说:“看来不能指望他们,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你说得不错,我们要先出去一个人才行。”
黑暗中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我心里一阵暗笑。
我说:“你信不信我?”
雷逸当然义气凛然的说:“当然信,要不然我怎么……”
同在牢狱,他居然还要为自己歌功颂德,我不禁厌恶,挥手打断他,果断的说:“那我先出去,你先认下来。”
我花三分钟说服了他。
最后我肯定的说:“你喜欢赌吧?”
雷逸莫名所以的点点头。
我说:“你敢不敢赌一把?”
雷逸说:“赌什么?”
我说:“赌我出去后会救你?”
雷逸迟疑很久,最后同意了。
警察换班,又一个值班警官提审了我们,态度很和蔼。
我不知道是不是外面朋友的功劳,只能抱一线希望注视着雷逸。
雷逸说:“警官,我想单独给你汇报一下。”
我在拘留室独自等待。
二十分钟后,我被放出。
回头看见雷逸站在办公室,两眼很可怜的望着我。
我走到派出所门口,看见小马、陈重、还有宁倩在一群人的前面。
我高兴的叫了声:“老大。”
陈重说:“走,出去再说。”
我问宁倩:“怎么你在这里?”
陈重说:“多亏了你这位同学。”
我说:“等等,我还有一个朋友在里面。”
宁倩对小马说:“可能还是要交一点罚金,小马你去保他吧,应该没事了。”
我们在一个茶坊坐下,我与来人逐一握手致谢,居然呼呼啦啦坐了二三十个人,我不禁惊讶。
事情的解决过程与我的想象大相庭径。
那中年男人,也就是那个叫许建伟的,追求杨雯用裸照威胁的小人,居然是一个什么大型知名药品企业的总经理,听说很有来头,这次他的关系居然和派出所打了招呼,找了熟人,准备重惩我。
所以陈重的关系基本发挥不了作用。
“文志鹏呢?”我问他们。
陈重说:“哦,你的那个警察朋友?我们联系不上他,他的手机关机。”
我一怔。文志鹏若非意外,很少关机。不由得把刚才在所里的情形联想了一下,难道,出了什么轰动全市的大案?
最后,宁倩给我打电话。被小马接到,才得知这事,宁倩想办法找熟人保出了我。
前后对照,我很意外。
第一、原来不是我和雷逸的舍车保帅策略奉了效;第二、追朔上次搜集身份证号码的事件,宁倩一定和公安系统有着不寻常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陈重在本地很熟,居然帮不了忙,而她无意得知,轻而易举就帮到了我?
宁倩红着脸说:“是碰巧啦——正好这区公安局有个伯伯很熟。而且,你们的案子也是平常的打架斗殴,算不上什么杀人放火,人家蓄意恶化你,所以能够很快把你保出来。要是真是你犯了大案,我就算是公安厅长也没办法的。”
我的心里一悠,众人也品味出了这话的味儿,暂时的冷了场。
我嗫嚅着说:“谢谢你。”
宁倩一笑,我本以为她会玩笑打趣几句,没想到她说:“别想太多了,你先回家休息。”语气温柔得令我害怕。
我不敢再深想。
小马领着雷逸出来了,雷逸很骄傲的象个大英雄,准确的说,有点得意洋洋的。
我想:你刚才的可怜状哪去了?
小马悄悄对我说:“雷逸说他救了你。”
我心里一厌恶,说:“你告诉他是宁倩的原因没?”
小马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所以没给他说。”
雷逸对我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陈重说:“先回去吧,今天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
我说:“我还想好好请请这些帮忙的朋友呢。”
陈重说:“请请你这位女同学就行了,她才算真正帮到了你。”
宁倩摆手说不用,并说:“等会我还有事。”
我注意到他们似乎有一件什么共同的事瞒着我,而且好象还是大事。
我们走出茶楼。我想问小马袁洁的情形,可是没机会,宁倩在旁,我不想有丝毫的不快,让她认为我不知好歹。
我注意到人群中没有十四十五和清凉,小马说:“与本案有关的人,我们听宁倩的都让他们回家了,回避一下,免得被那个什么许建伟的人认出来了,节外生枝。”
我说:“许建伟呢?”
小马不屑的说:“华西医院躺着装病呢。”
宁倩说:“那就这样,我先走一步,学校里还有事——小马,万一派出所下一步让你们去负责人家伤病赔付的问题,你先联系我,我帮你们打了招呼再去办,免得人家讹你们,不过,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可能多少还是要赔一点,毕竟好象那人受伤不轻。”
我们都感激的点点头。我问:“你现在要走?”
宁倩望着自己脚尖说:“嗯,我还有点事,下周再说吧。”
我觉得她今晚有些忸怩和神秘,回首陈重也有点心事重重,陈重也是西南财大的本系学生会主席,他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问陈重:“老大,我的案子严不严重?”我是想从他的嘴里问出蛛丝马迹来。
陈重摇摇头,微笑说:“宁倩不是给你解释了么?——没什么了。其实我说没什么都不准,主要是她说了算。”
我觉得这话有点暧昧,也只能装懵懂。
陈重说:“各位,今天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早点回家休息,有什么以后联系时再说。”
我慢慢有点省悟,一定是我今天的表现让他们对我的自制力产生了疑问,他们不但有事,而且那事必定和我有关,只是他们公认在这个时候不适宜对我谈,认为我听到后还会继续冲动犯事。
我想留下小马盘问。
没想到宁倩说:“我想回学校,小马你顺路,能不能送我一程?”
小马望向我,我只能微微点头。
陈重把我送回我家楼外大门口,路上片言未透露。
我觉得今天天色灰暗,路上行人匆匆,很多小商店提前下了卷帘门,好象真发生了什么事。
我坚决不要他送进门,他一定要坚持,并笑言:“放心吧,你父母不知道,我们说今晚老同学聚会。现在我把你提前送回,可能他们更高兴。”
父亲居然又出差了。母亲看见我和陈重很高兴,又茶又烟的,陈重悄悄朝我吐了吐舌头,转头笑说:“阿姨别忙了,我找他借本书,马上就走——我不抽烟的。”
母亲于是数落我,教育我要以陈重为榜样。
陈重微笑,只是脸上也不禁红了。
他也是个老烟枪。
陈重坐下来一会,他的电话传呼不断。
我送他出门,忍不住问:“老大,我觉得你们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告诉我?”
陈重说:“是你那事善后的事,改天给你说。”
我说:“不对,应该是其他的事吧?”
他终究没有透露。
我翻看自己的手机,总觉得烦躁不安,我看见手机上有很多未接来电。有宁倩的,也有很多学生会干部的,不禁奇怪。
是要举行什么晚会么?我是戴罪之身,所以不便参与?陈重也知道,那一定是几校联办的晚会?——他们太小看我了,我会计较吗?我已经不是学生会的人了。
我咬住嘴唇回想,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几校晚会?庆祝什么呢?
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五月八日。
我站在阳台,夜色如水,四周潮涌,有人声汹涌,难道今天有什么球赛?
杨雯,现在在哪里?
我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夜风温柔,撩人鬓丝,胸臆辽阔,四面空寂。
母亲问:“今天不会再出门了吧?”
我刚要回答,我的手机响了。
是十四!
十四边笑边说:“放出来了,了不起!”
他的声音很大,十四一贯的态度。我唯恐这声音被母亲听到,捂紧了电话。
我低声说:“什么事?”
十四说:“我在川大,你听听——”
我听到他那边如潮的喧哗人声。
我心一畅,以为自己判断正确,问:“真是开什么晚会?”
十四:“晚会?——什么意思?闹事了!”
我吃了一惊:“闹事?闹什么?”
十四说:“学生运动。”
我心一沉,说:“闹什么?”
十四说:“你不知道?——哦,对,你确实不知道,刚才你被封锁消息了。”
我预感到出了大事,陈重宁倩的表情一一晃动在前,我说:“哦?——快说啊!”
十四说:“今天早上,美国轰炸了南斯拉夫大使馆。”
我松了口气,说:“没事找事,关我们什么事?”
十四说:“什么不管我们的事?炸的是我们的大使馆!”
我难以置信的问:“哪个大使馆?”
那边人声沸腾,十四声音断断续续,我大声说:“中国的?”
十四说:“对,我们的。”
我怒不可遏的骂了句:“滚你妈的美国鬼子!”

十四说:“我们怎么办?”
我毫不犹豫的说:“通知所有人,回学校!”
母亲感觉出了大事,说:“怎么啦?又要出去!”
我愤愤的说:“晚会演砸了!我要去学校!”
我抓起外套就下楼,全身的血液涌向脸上,夜风刮得满脸生痛。
我的皮鞋沉重的敲击在地面上,咚咚声如擂鼓,院里的熟人很惊诧的看着我私议。
我前后贯穿回想,豁然开朗。
一定是在我被拘留这一段时间里,警察最先被告知——通知他们加强戒备,恐怕引起社会动乱,警力严重不足,所以警察们无心关注我们这个小事件,然后,外面的同学也大都得知,纷纷回校准备合计是采取什么行动还是回家守候,我手机上的电话,是宁倩他们通知我回校的,我虽然已经不再是学生会干部了,依宁倩的性格她一定认为这是个机会,能趁势让我重返学生会。她在通知我时得知了我的事,才匆匆赶来,利用自己的关系,解除了那许建伟的恶意设计,我出拘留所前,所有朋友一致约定不向我透露这个事件,以免我再次冲动,节外生枝。现在,他们一定都回校去了。
我内心感谢他们的好意,但怎么能错过这个大事件?大浪在前,鱼虾退,蛟龙奋。
我要去撞击自己的命运,无论是悬崖还是高峰。
我打给陈重家里,果然家人说他参加老同学聚会去了,没回,叫我给他打电话。
我会心一笑。
我坐上出租车风驰电闪赶往学校。
当我推开学生会会议室,立马被一阵烟雾呛得涕泪交流,猛咳不止。
宁倩惊喜的望着我,居然还有黄小静和芳芳。
我一阵尴尬,满满一屋人齐刷刷盯着我。
校学生会主席肖兵率先含笑鼓掌,大家如梦初醒,一起鼓起掌来。
我笑说:“我来得合不合适?”
肖兵说:“我们是非正式自发聚会,无所谓合适不合适——欢迎!”
肖兵说:“刚才我们讨论了一下,两种意见都有,我认为两种意见都有各自的道理……”
“老肖,你不能搞调和。”宁倩难得的打断了肖兵,忿然说:“现在不是调和的时候,是表态的时候。各大高校都行动起来了,我们应该走在前面。”
我静静的听,眼光扫处,芳芳象一尊玉雕,一身雪白,容色憔悴,若有所思。黄小静又喜又忧的仔细观察我,妙目闪闪,和我目光一对接,却又闪开,我移开视线,余光却见她又转视我。
长得酷似老山羊的副主席说:“宁倩,让肖主席讲完嘛——他也没说支持哪边不支持哪边,他谈的是大局。”
外语系学生会主席是个泼辣的女张飞,嚷道:“我们不是最高领导层次,不用讨论什么大局不大局,我同意宁书记的观点,是表态的问题,历史上哪一次大的风浪,学生不是走在最前面的?尤其是面临这种挑战民族尊严,威胁国家利益的时候,我们应该作出表率。”
副主席说:“你说得太严重了吧?民族尊严?好象不是我们能定位的问题。”
女张飞激烈的抨击说:“你这是悲观主义!妥协主义!奴隶主义!”
场面大乱。
中文系学生会主席慢吞吞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如果面临这种紧要关头,我们连一点主人翁意识都没有,我们看别人,别人看我们,那什么时候有一个分晓?”
哲学系学生会主席冷峻的说:“我们应该辩证的看这个事件,一分为二……”
工商管理学院学生会主席——一个戴眼镜的白胖小子打断他说:“我看,是怎么把这个队伍妥善安排好组织好的问题,没有一个好的制度,即使你的行为是代表爱国,也会出现一些负面影响……”
政治系的冷笑说:“什么负面影响,分明就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我参加过多次学生会会议,从来没有一次象今天这样混乱不堪:吵嚷、拍桌子、破口大骂、冷嘲热讽。屋里烟雾缭绕,日光灯惨淡,平时的谦谦学子们一个个成了政治家,唇枪舌战,喋喋不休。
我望向墙上那台老不准时的大钟,叼着烟,心里在权衡这场没完没了的争论赛,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分界点,说空话可以告一段落。如果一直争执不休,我应该做些什么?
曹操说:“竖子不足与谋!”
还有一句话叫“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肖兵终于击掌打断了全场争辩,他的目光转向我时微笑了一下,我揣测他的心意,一定又是“和稀泥”的思路。
不能再等!机会稍纵即逝,我举了举手。
肖兵惊奇的看着我,说:“我们请杨部长讲几句。”
全场肃静,我可能是全场知名度最高的学生干部。
我看见宁倩的微笑,有点引以为豪的微笑。
我微笑说:“我不代表学生会,也代表不了,我代表我个人说几句话。”
宁倩带头鼓了掌,肖兵向我招手,指指自己身边空位,示意我到醒目位置说,我微低着头一边紧张思考说词一边过去。
经过芳芳面前,她靠墙坐着,终于抬眼望了我一眼,我的血一下涌上心头。我回脸一笑,她盯着我,嘴唇抿得很紧,很楚楚动人,她的脸色阴晴不定。
我说:“学生会是代表学生的机构,我们不是领导,不是牧民者,我们恰好是为全校同学服务的机构。”人群一阵轻微骚动,有人窃窃私语,我知道,这句话令人觉得离题万里,恰好是能足够转移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平息混乱与躁动的情绪。
“如果不能继续赢得同学的信任和学校的支持,我们这个机构不如解散!——所以,现在不是我们坐在这里讨论红旗往哪里打,队伍怎么带的问题,是什么?——要是我们不能配合同学们的趋向和保护同学们的爱国热情被人利用,不能代表同学们的信念,那么,我们势必被全校同学抛弃!”
全场彻底静了下来,人们都在屏息凝神聆听。
我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对他们说:“各位干部,你们来听听下面同学的呼声!”
下面人声如潮如雷,汹涌澎湃,把寂静的夜弄得分外璀璨壮丽,千万个声音,南腔北调,汇聚成一个口号“中国不可辱!”
我双手撑在桌上,说:“不用争了,我只有一个决定,不是和大家商量,没完没了的商量,只是告知大家——我的决定就是愿去的和同学们一起去,不愿去的留校或回家等消息。”
“愿去的同学请举手!”
我第一个举起了手。肖兵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来一下子,惊讶的望着我,说:“老杨,你——”
我转头微笑问他:“肖主席,你参加不参加?”
宁倩说:“我也去!”
第三个举手的人居然是芳芳!
手,一只只越来越多的举起,一张张激奋的年轻面容,充满悲壮充满青春**,我心里喃喃自语:无论结果如何,记住今天,今天,我们为国抗争过,我们比不上先驱,但我们无愧于自己,无愧这个时代。
举手过半,我说:“愿意去的同学,请听宁倩同学安排!”
宁倩很紧张的说:“我不会,这种活动我没安排过。”
肖兵也举起了手。
我说:“那大家还是请肖主席安排!”
肖兵苦笑说:“老杨,既然是自发运动,你是倡导人,你就直接安排吧,我们听你的!”
我看见宁倩激动的笑容,黄小静敬慕的眼光,芳芳专注的眼神。
我笑笑说:“好,谢谢大家的信任。”
我坐下来,说:“不愿意去的但是愿意留校配合和声援的也请坐下,其他的同学请自行回家,你们公选一个通讯员,有什么变动或事务由他统一向我们协调。”
我连续作了十二步安排:
最后一项指令是:所有经费由我们自行筹集,今天的费用由我私人垫付。
我率先走出会议室,人群一片混乱,各领其事。
我瞥眼楼道玻璃,自己红光满面,神情高昂。
我开始通知自己的直属小队,想起一支卖电池的小队居然成了爱国运动的募捐队,不禁窃笑。
夜晚十点半,我们连夜穿城进驻美领事馆。
过半城,我们这支千人队逐渐加入了很多群众,汇聚成了三千左右的大队伍。
红旗如帆,号声如潮。我们象“五四”运动的大学生,纷纷涌向天府广场。
我一边走,一边继续用手机对我的直属队下令:“马上准备红袖套,以免和趁火打劫的人混在一起!——多少?我先要五千个——你交给宁倩,她负责分发。”“叫学校留守的人送喇叭来,对,不是那种——是上电池的,可以拿在手上的。”“标语,标语弄好没有?”“我叫你通知其他学校——你搞什么?打的去啊!”
我身边也嘈杂个不停,人声喧哗,干部们正嚷着叫着给自己的队伍下达指令。
宁倩气喘吁吁的冲上来,汗水把头发粘在额头,圆圆胖胖的脸颊红扑扑的,她说:“怎么没人叫口号啊,哪有这么游行的?”
我沉吟一下,说:“叫那外语系的女张飞带头喊口号!”
宁倩笑说:“喊什么?打倒美帝国主义?”她此刻对我似乎开始从欣赏到倾慕。
我也笑,说:“就喊这个,再叫她带头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大声点,气势足一点!”
人群黑压压的,夜灯下象一股狂潮,势不可挡,推山蹈海,沉重的脚步声象浪潮一样击打在路面。
一辆辆公交车上探出无数张惊骇的面孔,擦身而去,行人纷纷驻足,指点议论,所过之处,有人群驻立鼓掌,我们跑前跑后,引导着这支轧断公路,拦停人车,无视红绿灯的巨流径直走向市中心。
数十面大红旗猎猎作舞,从人群头顶身侧伸出,迎风飘扬。我们一如当年的红军开进延安,耳旁听到议论“这些学生是干什么的?”“是抗议美国的!”“是爱国行为,了不起!”我们热血贲张,气势如虹。
有同学在我耳边议论,说:“不会是犯法的吧?”
另外一人回答,说:“好象游行要事先向公安局申请……”
我打断他们,大声说:“同学,我们是爱国行为,全国都会支持我们的——是合法的!”
进驻天府广场,广场上方是巨大高耸的伟人石像,老人家的手指指着前方,既有种号召我们继往开来、放胆拼搏的慈祥,也有种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豪壮。我们在那里停下,列队整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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