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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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大病,我休息了整整一天。一个星期天。
我把手机设定为无声,一天克制住没看手机,晚上临睡时才认真看了看,心如擂鼓,可我立刻就失望了,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我对自己苦笑,怅然若失,一夜无好觉。
我回到学校。
很奇怪没有看到清凉,午饭时常青奇怪问我:“你和他不是去外地去走你的亲戚了吗?”
我又陷入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网中,那刻几乎也曾想如法炮制揭露清凉。
我说:“哦,他家里有事,这两天回去当乖娃娃了。”
常青说:“当乖娃娃也不至于学也不上了啊?”
我心里一烦说:“好象是父母给他相亲吧?介绍一女朋友。”
常青正色训导我:“你们这些朋友,开玩笑也有个度啊,这样很不尊重我。”
我笑笑:“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我哭笑不得,疑问自己到底是在帮清凉,还是被他反利用了。
常青当我面拨打清凉传呼,开了免提,一会那厮回了:“我这两天家里有事,不信你问杨逍。”
常青说:“杨逍在我旁边呢。”
清凉异常高兴的说:“这两天帮我照顾你嫂子啊。”
我笑笑:“你放心。”
清凉说:“我就是不放心,你小子太坏了。”
常青嗤嗤的笑,我说:“着急就快回吧,不然就要做好失恋的心理准备了,我对自己也不放心。”
常青捶我一拳:“乱说什么呢?”
我心里无比悲哀。
网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投罗网,迷恋网中。
布局的人,是否也身于局中?被诱入局的人躲避不过的陷阱,难道布局的人也躲不过?
我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害他?应该怎么帮他?
我诱惑了别人,还是诱惑了自己?
我回到文艺部,受到热烈欢迎。
谈起黄小静,说这次事件已经处理了,那男生是成教院的,基本算我校编外部队。我和他相当于正规军和民兵的差别,我若是他的角色,会记一次大过,他却很不幸的留校查看,也就是说:目前他几乎已经属于待斩犯了,一有异动,随时可以推出午门斩首。大家感概了一番诸如处理不够力度之类,以平衡我的心理,我本来就平衡的很,含笑谢过了大家。心想对方又不是社会歹徒,这事能这么了结已不错了;而且对方不是歹徒,我英雄的地位就很值得考究;何况涉及男女感情,稍不注意就谣言上身,还是低调些好。
可惜事态总比我想象中恶化得快。
下午实验课,小马很紧张的告诉我:听到风声,说你最近有几科考试没通过,班主任到学生会去了解了,又听说你打架的事,很生气,可能要找你谈话。
我无辜的惊问道:“打架?你没听错吧?我连手都没还。”
小马说:“反正你小心。”
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单独和我谈话,大意是学生时代以学习为主,要学会合理分配时间和精力,不要过早涉足男女感情、要注意协调复杂的人际关系等等。
我抗争道:“古老,我什么感情问题,什么人际关系问题,我真不明白。”
我们称呼老师,一般简略又尊称为“某老”,少了个“师”字;要是少个“老”字,变成“某师”,那对方的地位就会大大缩水,因为“某师”的全称是“某师傅”。我们老师不巧姓“古”,一简称就成了“古老”。不但年龄古老、性格也很古老,当然师德师誉也很古老。桃李满天下,是他所从事专业的泰斗级人物,我们不得不服。
古老没有缺点没有问题,所以我们都成了问题青年,充满劣根性,当然也充满了可塑性,塑造我们是古老的乐趣。和他阳台上自种的青葱一样,不太具备经济性和观赏性,但偶尔还可以用来作佐料下杂酱面。
古老的得意弟子近来正在政治上青云直上,有直取副市长职位之势,古老因此名声大噪。古老是个真正做学问的人,素来淡泊名利,不以为荣反以为耻,极力回避,我认为他毕生的信念是有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弟子,可以流芳千古,涉足政治不论高居何位,在他看来都是不务正业。这也使我们真正敬佩他的品格,不过敬佩品格毕竟不如敬畏权势,我们更看重的,是那个当时成绩平平,据说曾在校园叱诧风云的师兄。那师兄近几年对古老的态度可是尊敬得很,前段还专程到校拜会,古老闷闷的听了昔日弟子一番政策形势分析,送了他一幅字,我没有在场的资格,听说有什么“云烟”和“潜默”之类的,同学们公认是香烟名,我哑然失笑,我是理工科的文科高手,当然文科班里我又成了理科高手。我估计是“利禄于我如云烟”等等的字句,至于“潜默”吗,多半是少说话,多潜心于工作或学术之类的,同学们恍然大悟,一致责备古老太矫情矜持了。
古老不喜欢背后说他人,我忽然反应过来在他老人家嘴里想辩解或问出造谣者肯定是缘木求鱼,方丈面前有什么多说的,好好敲自己的木鱼就行了。
古老给我上了一堂德育课,我频频点头,有些畏惧,担心逃不过他的法眼。
忽然他指着我的手指说:“这么点大的娃娃,抽烟手指都熏黄了,一点意志力也没有,我看你什么也作不成。”
我有些心动,看了看手指,没有颜色,估计他是闻到了我的烟味。
古老说:“我年轻的时候烟瘾也很大……(以下省略三千字)”
我最喜欢历史,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古老这种本人就是一部历史的人,我们谈古论今,气氛渐和。
我说:“啊?古老,你居然都会偷东西?”
古老纠正我说:“什么偷,那是生活所迫,偶然为之。那时我们经常饿得嘴冒清口水,想起隔壁那只狗就馋得慌,那天晚上,我叫勇娃子当垫背的,我踩着他的肩膀……”
忘年交到这个地步我已经觉得天下太平了,结果这局面被冒然闯进的不速之客给毁了。
那是个美丽年轻的女老师,找了件无关紧要的事冲进来,给古老汇报几句,然后扫我一眼问他:“杨逍怎么在这里?”
古老咳嗽一声,很严肃的给我的行为定了性,成了“非常危险”,如果不幡然悔悟,必将堕入社会深渊。女老师尊敬的试探着说:“杨逍的平时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我看还是多批评批评就行了。咦,杨逍,文艺部找你,你还不去啊?”
古板的老先生清咳一声:“小王啊,就是因为如此——”他忽然声气上扬,气冲云霄,令我遗憾他手上缺了块响木,好象民俗评书艺术家李伯清一样。“所以,才不能姑息养奸!非得严肃处理不可。这样,他这次有三门没过,我准备把他的材料报上系里,建议他停止学生会一些无关大局的活动,把心思好好用到学习上来。——还有,你入党的事也都暂停,成绩都不行,党组织怎么会需要你?嗯?还有,你这次打架事件,我先给你记上,观其后效,看有没有必要找家长谈谈。”

“不要,古老,我错了我错了。”我幽怨的盯着那女老师,如果可能的话,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三种处理,就像成都名小吃“三大炮”一样,嘭嘭嘭轰得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女老师偷偷伸了伸舌头,作个鬼脸。
我垂头丧气的出门下楼,那女老师歉意的说:“看来弄巧成拙,反而把你害了——我请你吃饭。”
我愤怒的说:“幸好我没说你是我女朋友,否则把我挂到校门口鞭尸都有可能——怎么你劝他他越逆反呢?”
那女老师就是“小丽子”,小丽子很抱歉的说:“我也不知道呀,他老人家德高望重的,校长都很尊重他呢,别说什么系上院上……算了,别说这些了。你朋友劝我来帮你的,你进去一个半小时,都以为你变化石了,劝我去救你呢。”
小丽子忽然反应过来,很惊诧的笑问:“你刚才说什么?好象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
我很无奈的斜望陈旧的墙壁,慢慢踱步。
小丽子很有意见的说:“杨逍,你好象越来越不尊重老师了啊!”
我见她反应过来了,笑着飞奔下楼。
二楼,一个回头率很高的小女孩很有心事的走来。看到我一愣,停顿了十几秒钟后,展开笑颜。
我表扬她:“这么小就这么漂亮,再接再厉啊。”
那小孩是那个引动斗殴事件的黄小静。
黄小静很冷静的看着我,我忽然发现不对,她的笑里透着客气,可没有半点感情——当然我指的是感激之情。
我们边走边说,我发现很多熟人都躲瘟疫似的躲我,实在回避不了就点点头笑一下走过。
不知道是我的心理感觉还是真实。
黄小静礼貌的向我致谢。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在学校里听到什么关于我的谣言没?”
黄小静终于红了脸,带了点人气,说:“你管这些干嘛?”
我奇怪的说:“关于我本人的谣言我总该知道吧?”
黄小静想了想说:“有。”
我看她吞吞吐吐,这两天精神倦怠,实在没力气多话,我不耐的说:“给我说啊?说了我会出卖你还是怎么地?”
黄小静涨红了脸说:“他们就是说你和我是因为在谈恋爱才引起这次打架,还有我进入文艺部也是因为你的原因。”
她一口气说出来,仿佛一下松了口长气。虽然脸色仍红,但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只是多了份羞涩。
我说:“哦?”她很诧异的望着我,说:“你不介意?”
我说:“我不介意,就看你介不介意了。”
她极其惊诧的说:“你的意思是——你对我……”
我毫不犹豫的说:“没错,我喜欢你!”
她好象又惊又喜,吞吞吐吐的说:“可是我完全没准备……”
我说:“没关系,你是湖北哪人?”
她说:“湖北武汉。”
常青从旁边走过,心领神会的朝我微笑点头,说:“不怕你那位啊?”
我很愉快的叫住她,常青很诧异的走过来,我介绍说:“这是黄小静,我女朋友。”
两个人都望着我发呆。
黄小静居然没有离开。
常青老练的微笑说:“那天见过,是小师妹啊?是大一的吧?”
黄小静说:“大二,中文系。”
我对常青说:“你忙,我们下去了。”
我不由分说的拉着黄小静下楼,边走边问:“那天你的简历我还没看过,你是哪个专业的?”
我听到常青在身后轻蔑的笑。
又帮清凉坐实了我“花心”他纯情的形象。
我送她回去,找到她的教室,大概是因为我的形象太出名,看到很多她班的男生女生很震惊的望着我,眼里都藏着笑意,我大大方方送她进教室,想不起该说什么,说:“等会来找你!”我回身走,他们班上的集体起哄,我边走边微笑边挠头,想起什么要和她说,我又走回,我对她说:“我放学来送你回家。”
她脸红到了耳朵根,眼睛亮极了,似乎想哭又想笑,小声嘀咕:“我住校,回寝室。”
我不禁又挠挠头,顺口说:“好啊,我送你回寝室。”
她班上集体哄堂大笑,我也反应过来,回寝室又有什么好送的?
我笑着摇摇头,转身要走。
班上那些小孩居然集体起哄,嘘声一片,几个小男生怪里怪气的喊:“亲一下再走,亲一下再走!”
我忽然想起我要说什么,我又走过去,在震耳欲聋的叫喊声里微笑说:“我还没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你也给一个你的给我。”
没等她答复,我径直取了支她的笔在她的一本课本上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她小声说:“我的号码在你的抽屉里,你的号码我有。”
我再次省悟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我笑笑,说:“钥匙呢?”
黄小静在口袋里掏摸半天,很快的递给我,她的下颔微垂,眼睛却望上盯着我,很娇羞很动人。我知道这是女子最动人的姿态和表情,加上她的脸通红,没想到所有我要的得来这么轻易,所有最喜欢的表情全集中在一个女子身上,而且枉自我苦苦追寻,原来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就是爱情!我简直惊讶,是我想复杂了?
我的目光横过全班,看见女生的表情都是又蔑视又微笑,有善意又恶意,男生或有失落或有兴奋,但都是笑脸。
有一个小孩直接嚷道:“帅哥,你好嚣张!”远处向我伸双手,露出大拇指。
我歪着头笑,转身离去。
脚刚出教室门,小马和十四十五刚刚赶到。
三人这次很团结,一起叫“老大”。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尖叫,我理解他们一定是认为在作秀,而且是下足本钱的作秀。
我顾不上,问他们:“怎么?”
十四说:“老大怎么跑这里来了,兄弟们在等待营救你呢。”
我说:“营救什么?”
小马盯着我笑,我问他笑什么,他说:“怎么变成关二哥了?”
我摸了下脸,滚烫,我说:“我发烧了吧?”
十五说:“老大烧我们都跟着烧。”
十四笑骂他:“你说的屁哦。”
我很快的反应回来,说:“你们等着分钱吧?”
他们说:“什么钱?”
我笑看他们一眼,摸出手机,拨通钟岳阳,他居然说:“太远了,自己来拿。”
我说:“我是问数字?”
岳阳说:“我们几个加班加点才把你那堆垃圾给弄完。”
我说:“三哥,我要数字。我这里小子们准备起义了。”
岳阳笑说:“是么?先镇压了再说啊——你等等,我报给你听。抛去那些作废和字迹不清楚的,一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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