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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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口惊叫的是那桃脸卷发的女生,上身黄衫,雪白的裤子,很青春动感的样子,她惊叫的表情很动人,象广告片里被蒸馏化水果化了的亮丽女孩,再戴一顶太阳帽就可以手持饮料口宣广告词了。
这套服装显然更适合胡莹,不过胡莹今晚打扮得很妖艳,是清丽娇美的类型强充老练成熟;这个女生却艳丽妩媚,着这套服装有纱罩油画雾锁香山之嫌,令人生出些亵意。
她的大眼睛怔怔不安的盯着我,认出我是人类后,她神色方定,这时我才看见她手持一把估计是修睫毛的小剪刀,作为防身之器,剪刀柄上还连着一串钥匙。她脸色通红,象刚从运动场上下来的女健将,红扑扑的令人想替她拭汗,可是没有汗珠。
我摸了摸鼻子,苦笑:“你好,吓到没有?”
她一见如故的恼怒:“废话!好烦哦,神经病!”
我很尴尬,摸摸头顶,转身后看,隐蔽的众人象幽灵一样渗出阴暗冒了出来。
桃脸女生又是一声低低的尖叫,眼神惊恐的扫向众人,可能发现居然还有女生在内,神情平定了些,尔后继续惊疑的望向众人身后的黑暗处搜寻。
我猜出她的心意,解释说:“没人了,就我们五个。”
人多为势,再不满她也只得稍作克制,她一脸不快但已略带客气的问:“你们找人?”
我的目光率先掠过她的肩望向靠窗那无动于衷的女生,与她反应相反,那鹅蛋脸女生脸色发白,只是神色还算镇定。
她没有开门迎客的意思,我大大方方的向教室里走入,她向我的去势微微一挡,毕竟不能堂而皇之的挡住我,她的肩与我的手臂一擦。
这一挡得到了我的好感,她想保护的似乎是教室里那个靠窗女生,自己安危叵测,还下意识的保护朋友,这人人品不错,我回脸朝她一笑。
陈重文雅的解释:“我们也是到教室里来坐会儿的,看见你们这边有光,就过来看看,打搅了。”
桃脸女生并没有放松警惕,语气松弛了些,依然保持怀疑的问:“哦?你们是哪个系的?”
陈重干净利索的亮出了学生证,象重案组亮出了警官证般神气。
深夜见人,无论相识与否,毕竟都是亲切的,审过陈重的硬件,看到我和钟岳阳招牌式的笑脸,这是可以软化敌意的软件,于是她们都松弛下来。
她们没有深问大家的关系,除了陈重主动积极的与她们攀谈论交,余下两对男女,关系心照不宣,她们甚至对视着偷笑了一下。
社会上成年男女谈恋爱可以选择花园河边电影院酒吧,学生嘛自然是教室,尤其是深夜后的教室,这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东西。
虽然某些开放过度的大学生已经开了校外租房同居的先河,毕竟那是一般情况下的奢侈行为。
桃脸女生叫刘诗洁,鹅蛋脸女生叫周雨菲。
身为才子,我贪恋名字中的诗意,看过字型后不禁赞美:“好诗意的名字,你们真是绝代双骄。”
吴佳蔑视的笑看我,我老着脸皮没理会她,努力维持饱含情趣的微笑状,目光扫过众人,众人默然。他们腻了我的处世习惯,又心安理得的等待我为他们开路。在陌生人中取得融洽的亲和感成了我不言而喻的任务,这种默契都怪我类似于羊脂球般该死的好习惯,我认为我在逢人就以和为贵与人为善,他们认为我在播情泛滥见色犯贱。
周雨菲没有答话,扬了扬眉毛,眼皮未抬,视我的问题为一种吹捧伎俩。
刘诗洁显然已淡了敌意,很感兴趣的问:“怎么说?”
周雨菲接过话说:“他这话不通,绝代双骄是两兄弟。”她挑衅式的抬眼直直看着我,看来她很自负自己的洞穿力。她对刘诗洁解释,似乎懒得对我多话:“那是本古龙的武侠小说的人物。”
直视着我却视若无物并不能令我羞辱,当面说话却用第三人称“他”也不能让我产生遗弃感,可是她目光中的审视之意让我有丝焦躁,她对我的专业的吹毛求疵更令我觉得自己的疏忽。
疏忽之处是在于我只是随便开开玩笑,她却认真评审是否准确,我有种失手于小孩的羞怒。
我问:“古龙属相是什么?”
刘诗洁瞠目结舌,愣了一会鼓掌笑说:“好专业啊,你们俩真是棋逢对手,她也喜欢武侠小说的,你们都是高手,好好过过招。”
那个被称为“她”的周雨菲瞪了刘诗洁一眼,好似有了阵前被自己人临时出卖机密和斗然疏远的恼怒。女子最不容易团结,临阵倒戈是很正常的,何况她们俩都很杰出,越是杰出,平时被隐藏的矛盾越大,谁愿意一直被自己的朋友压着抬不起头来?
周雨菲不屑的说:“这些边角余料的东西,我没研究。”
我一向遇强则强,瞧她说话带刺儿,也不顾旁边吴佳的责怪表情,径自说:“不研究古龙,怎么研究古龙的小说?”
周雨菲根本没瞧我,对着刘诗洁懒懒一笑说:“钱钟书你有没有研究?”
我知道她在反驳我,钱钟书推辞一个狂热迷恋《围城》而求见的追求者说:“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不错,你又何必非要见见那只生蛋的母鸡呢?”
我笑嘻嘻又问:“钱钟书属相又是什么?”
如果是智力题她已经输了两次,虽然我并不理会她的贬斥,她也开始为自己的无知有些悻悻然,白了白眼埋头收拾面前的书。

某种人对他无知的东西习惯表示那是边角余料,以捍卫自己所知的正统,达到捍卫自己地位和尊严的作用,这是自卑的体现,也是满清政府把自己汉化未遂结果成为文化怪胎闭关自守自居天朝的小农意识。
没有一个博学者和大气者敢说自己已经满了不再需要学习和吸收,“长江不择细流”,“满招损谦受益”这些简单道理可惜这位刁钻得连武侠小说也要涉猎的博学者竟然没有学会。学习应该是一种精神和态度,而不是一种方法一种投资任务,尽信书不如无书,说的是过犹不及,并不是叫人在未学未考证之前就先入为主的放弃学习未知知识。用爱因斯坦的理论,这是用一个小圈否定一个大圈,是无知的表现。
刘诗洁问:“你说他们属什么?”
我嘿嘿一笑说:“我不确定的说,好像一个属牛,一个属狗。”
刘诗洁抓住我辫子似的问:“既然你提问,你应该知道准确答案噻?怎么叫不确定?”
我笑说:“所有既有资料都是值得再审定评估的。况且我也是看书上的,不知道准不准确?”
刘诗洁笑:“呵,你好多疑哦!”
一直沉默的周曼霞温和了下气氛:“多疑的人聪明。”
周雨菲笑:“我是最老实的了,听了就会相信。”
她在和所有人抬杠,包括她的同伴,我泛起一丝得意,知道她离被孤立不远了,我决定临时拯救她一下,瞧她一脸高傲,众人眼神对她带些敬而远之,我知道并能感受她的内心落寞,遂言:“我们都是好人,可以称为你们的好朋友的,我的话你听到了,会相信吧?”
周雨菲扁扁嘴,开始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她的笑容美过刘诗洁,我理解为这是她为了展示自己的美丽而笑的,同时也终于弃暗投明搭上我的救援之手,乘势捞回了少许风头。至少,我一直在关注她,可以混淆理解为图谋她,图谋的结果未必如她所防,被图谋的那种自得和虚荣才是她目前所享受的。
她似乎忽然和我熟悉了些,口气亲切的说:“他们都是好人,恐怕只有你不是。”
众人皆笑,吴佳一脸奚落,眼中潜台词似乎在说:“看见了吧?你还帮她——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我一脸被陷害的惊讶,咬着指头发笑,心里偷悦,至少,气氛已经融洽了。
目的达到,我可以暂时安置他人了,尤其是已经跃跃欲试的陈重,今晚他一直被遗忘和冷落着。
吴佳无意中自动帮我找了个机会,对周曼霞说:“阿曼,我们到隔壁去趴一会,等他们在这里闲聊——你困不困?”
周曼霞迟疑的瞅瞅陈重,陈重过分大度的说:“你们去吧!——咦,你们敢不敢去?”
我望着钟岳阳:“三哥你陪她们去吧,我瞧你也困得快倒了。”
钟岳阳比往常更加疲惫不堪的呵欠连天的陪她们去了。临门回顾,我笑嘻嘻瞅着她们,发现吴佳的目光充满轻蔑,可是表情轻松,并不像生气,她的目光扫过刘、周双丽,有些冷笑。
我的心里一跳,耳朵有些发热,好像吴佳的目光如钩,临去前狠狠钩了我的耳朵一把。
刘诗洁好奇的问:“你们不去睡?”
我望着陈重笑答:“我们通宵守护你们。”
周雨菲冷冷说:“不用,我们能照顾自己,人少还清净些——明天还要考试。”我用很狐疑的表情打量她,一副想要洞穿她不可告人的心机模样,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惭愧,又凛然挺胸,眼露威严,对我对视。我不理她,望屋顶疑问说:“《谏逐客书》——秦始皇喜欢逐客,他属虎,李斯是属什么的?”周雨菲也觉自己口气太过冷淡,又笑说:“他对老鼠情有独钟,应该属鼠——你们等会难道不休息?”
她笑起来很美,尽管她的脸色苍白,显然刚才骇意未尽,那种美不是杨雯式病态的美,也不是芳芳式好强的美,而是一种防备而善意的美,或许她本性不坏也非一味自私,只是戒心太甚,我刚才的剑拔弩张之气开始松动。
想起杨雯和芳芳是因为毕竟她们某些地方相像,她有着杨雯的真,又有着芳芳的诚,只是比起她们两人,她更多了些清高和孤傲,也多了些才气雅致。
陈重说:“要不你们轮着去休息?我们聊天,我们经常通宵不睡的。”
周雨菲啐道:“男生都是夜猫子。”继续玩钢笔,陈重一笑,取过她手上笔,对着她的一脸讶异解释:“玩这个,我是老手了。”
听他这句话我放了心,老大是我中学同班同学,曾经成功的用笔泡到很多女同学,直到不流行耍笔为止,这是个过时的游戏,他落寞了好多年,此刻方有机会出手。虽然作为当年中学的游戏倡导者,我一直没机会精通,今天正是他展露才华的机会,何苦与他争锋?
他们玩得热闹,老大教得不亦乐乎,恢复了一贯的自信,我提议把所有笔状或管状的东西都拿来玩一遍,以消磨长夜,周雨菲同意了,而刘诗洁几番和我攀谈,接不上话,自觉无味,闷闷的趴桌上睡去了。
我偷吁口气,借口上厕所出门,陈重没搭理我,直到我快出门之际,他才目光炯炯的对我说:“你今晚上厕所次数很频繁哦,每次都要出状况,这次当心哦。”我脸发热,不知他是否未卜先知,讪讪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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