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缘续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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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千人唾万人骂的人渣李刚。想起因他而死去的刘湘,想起那个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只好用一根绳子来结束自己年轻生命的可怜女人,想起那个无辜挨打哭得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小孩,我的怒气便不打一处来,恶声恶气的对他说:“走开!虎子,上!”虎子扑向他。
他一面仓皇后退,一面阴阳怪气的说:“哎呀,大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再怎么说,来者也是客嘛,更何况咱们还是乡邻哩嘛!哎呦,这狗还真不赖,真听话!大娘,侄子我一番好意来看您,您总不能就这样对我吧?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惹人笑话嘛啊,哈哈••••••”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爷难管!这话用在他的身上,真是在恰当不过的了。娘有些心软了,喊住虎子。虎子摇着尾巴走回来。我和二姐都不让娘叫他进来。娘低声说:“这不是为人之道呀!他再赖,可总还是个人啊!是人都有一颗心,只要你真心实意的对他,他会知道的!”然后,娘提到高了声音对他说:“李刚啊,进来吧。”
在灯光下,他的一身白衣显示出灰暗来,还有一片又一片的油渍,像一面灰白的墙上挖出的大小不等的浅洞。他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很是年轻。他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长约三寸的疤,刚刚结出紫黑的痂,从鬓角处一直延伸到嘴角下方,像一条卧在那里的黑虫,令人作呕。这是前不久在小餐馆里被人用啤酒瓶子划出来的,原因是他吃了饭喝了酒不给钱,权当给他留作一个纪念,让他永远都不要忘记在去饭店吃喝之前带足费用。从五官来看,他绝不像一个坏人。他脸型漫长,圆下巴,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胡须很淡,像一个刚刚发育成熟的小伙子。他的面皮不算太白,但也绝不黑,除了那道疤和消瘦的黄色外,很是耐看。他的个头也不低,大约在一米七六左右,不比我矮多少,就是单薄得像是被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跟一根又细又长的草梗差不多。他的一张嘴巴深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真传,好赖话都有,软硬话都会。这大概就是刘湘明知他为人不厚道却仍然一心跟他好的原因吧。
他也不客气,不等让座,就一**坐在了沙发上,然后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吸了一半的香烟,一边皱起眉头用打火机点烟,一边自嘲的说:“见笑了啊,没办法啊,就这还得留一半,等到烟瘾上来的时候过过瘾。”说着,吸一口烟,咽进肚子里,眯起双眼,仔细品味后,才让它慢慢的从鼻孔里流出来,然后,又吸一口,重复同样的动作,接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把烟火在地面上弄灭,同样小心翼翼的将烟头装进兜里,一面十分陶醉的说:“哈——,舒服,真是舒服啊!”
“你今天晚上不是单意的来给我们表演你吸烟的技能来了吧!”二姐站在门口,倚着门框,鄙视的看着他说。
“啊哈——,人人都说二姐聪明过人,真是不假!”他说,一双眼睛却不怯不惧的盯着我。
我站在娘的傍边,愤怒的瞪着他。要不是娘示意我不要冲动,就凭他说二姐的这句话,我立马让他滚蛋。这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就变了味儿,不再是人话了。要是小弟在家,一定早就挥拳上去了,他从来不压制自己的愤怒。这一点,我不如小弟。
“滚吧,你!”二姐厌恶地说。
“滚?啊哈——,我迟早是要滚的,这点请二姐你放心!”他皮笑肉不笑的说。
“有什么屁快放,完了走人!”我怒冲冲的说,不愿多看他一眼。他多留一秒钟,就对我的精神多造成一秒钟的损害。
娘在他的对面坐下,中间隔着条形茶几。
“大侄子,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帮,说吧。”娘说。
他立刻十分伤心起来,拧了两下鼻子,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这让我更加的厌恶了。真是可惜了他这份表演才能,他要是能当上演员,肯定会火起来的!
娘不觉可怜起他来,鼻子一酸,双眼储满了泪花。娘就是这样,一辈子心软,见不得人哭。她的童年的记忆,也使她对穷苦之人怀着深重的同情和怜悯。尽管她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一个好人,可当她看到他的眼泪时,便把他的所有不是忘在脑后了。“还有眼泪的人还不是一个没有救的人。”娘常常这么说,并总是拿田礼来当这句话的佐证。
“唉,大侄子啊,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你还年轻嘛,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只要你好好干,凡事往好处想,日子还会好起来的,还会红火起来的!来,擦擦泪——”娘说,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条相当新的毛巾递给他。如今,我家的毛巾真是用也用不完,哪儿丢的都是。
“娘——”二姐喊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可是,当她走到跟前时,他接过了毛巾,捂在脸上,无声的发笑。二姐气得干跺脚。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大娘!”他带着哭腔说,“可是眼下的日子总得打发啊,孩子他娘啊,你的心可真够狠的啊,你咋忍心丢下我和孩子不管啊,你让我可咋活下去啊••••••”他倒怨恨起他死去的老婆来,还真亏他有脸说出来!
“大侄子,别伤心了啊,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娘我••••••”
“哎呀,娘——”二姐跺着脚,拦住了娘的话头。她已经明白,他今天前来,目的只有一个,要钱。
然而,他接着娘的话说道:“大娘啊,我实在是太难了啊,刚才您也看到了,一根烟我要分七八次吸呀,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来求过您,我是想着好好干啊,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呀,眼瞅着明天就要过节了,孩子看着人家吃月饼苹果啥的急啊,可是他不说,孩子董事啊,有这样的孩子真是我的福气啊,可是就算他不说我也不能看着他什么都吃不嘴里是不是,大过节的,我的心里也不落忍呀,真是没办法呀,这才求您来了,真是丢人啊!”
娘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中,没有多又少,你说,要多少啊?”
“大娘啊,您真是个好心人啊!”他仍旧用毛巾捂着脸说,“我想着明天割点肉,让孩子好好解解馋,我苦命的孩子啊,谁让你娘死得早啊,再买点水果月饼菜啥的,要花不少钱啊,反正您就看着给吧。”
娘想了想说:“那就二百吧。”
他激动得一把将毛巾按在茶几上,直起身子,满脸堆笑,声音发颤的说:“大娘,您真的太好了,我代表孩子给您磕头啦!”
“好啦好啦,我给你拿去。”娘说着,起身到里屋找钱。
“亏你说得出口,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立马给我滚,免得我让虎子咬你!”二姐指着门外说。
“咦——,二姐,你看你说的,您家的钱,谁不知道啊,跟大风刮来的有啥区别啊。”他嬉皮笑脸的说。
“那也是凭本事挣来的,有本事你也去挣啊!滚不滚?虎子——”虎子跑进屋来,蹲在二姐面前,仰脸望着她。
“小莲——”娘从里间里出来,手里拿着四张五十的人民币,一面递给他一面说,“你这是干啥呀。给,拿着,别嫌少。”
他站起来,伸手接钱。这时,二姐一把从娘的手里夺过钱,说:“别白日做梦,一分钱也没有,快滚!”可惜她只夺过来三张,那一张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他狠狠地瞪了二姐一眼,威胁道:“中,中,二姐!”我压抑的怒火一下子就冲到的脑门,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吼一声:“滚!”他面露胆怯之色,一面向门口退一面低声下气的说:“这就滚,大兄弟,你松手,我这就滚!”娘连忙过来拉我的手,呵斥道:“大蛋,松手!你这孩子,咋跟小蛋学会了!”我想起小弟的一句话:“对付这号人,就得使用武力。”看来小弟的这句话是对的!
我松开手。他攥着那五十元钱仓皇的逃出房门,虎子撵了出去。“这条狗还真不赖啊!”他说,消失在大门之外的月光里。
“这个狗杂种,不得好死!”二姐骂了一句,然后捏着那条毛巾的一个尖角,伸直了手臂,让它远远的离开身子,好像它上面沾满了病毒一样,来到厕所,丢尽茅坑,回来后说,“真毒啊,蛆立马全都死光了!”接着,她又端来一盆水,那一块抹布,使劲的把沙发擦洗了几遍之后,连盆带抹布一同扔进了厕所里,这才回房休息。看她这个嫌恶的样子,要是可以的话,她会把沙发也丢掉不要的。我也没有胃口吃饭了,回到房间,打破了睡前看书的习惯,熄灯就寝。
第二天醒来时,二姐早已做好了早饭。娘一边看着我吃饭,一边让二姐去赶集,说是上午要改善生活。二姐没有说不去,伸出手来向娘要钱。娘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笑说:“你那儿不是有一百五十块钱吗。”二姐本来就生娘的气,这时一张圆脸就更加的阴沉了,嘟囔道:“那是我捡来的,跟你没关系!”娘笑骂道:“你这个死妮子,要多少?”二姐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啊,中!”娘说。“五百,好不好!”二姐说。“你也太贪了点吧!”娘说,不过还是到里间里拿出了五百元钱。二姐一面接过钱,一面说:“给人家一出手就是三百,给自己的女儿咋说也得多点儿吧。再说这钱我也不是自个装腰包了,不是还得给你割肉买菜嘛。”“行啦,行啦!”娘说,“钱都给你了,咋还那么话呀!”“奥,我才说一句你就心烦啦!那人家说了一箩筐咋都没见你烦呀!”二姐回道。“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快去赶集吧,早去早回!大蛋——”娘转向我说,“你也赶紧吃,别耽误去接你弟弟。”“他到上午十二点多才放学哩。”我嚼着饭说,“还早着哩,不晚。”“早了总比晚了好!”娘说,接着就又念叨起我父亲来。我心中泛起一丝惭愧,胡乱的吃下饭,起身要去县城,然而二姐已经骑着自行车去赶集了。娘让我去借一辆,这让我想起了小巧的自行车,她好心借给我用,我却给弄丢了,说是一定要赔她,可到现在也没有给她买回来,不知道为了此事她爹娘该会怎样的责怪她,可是她一个字也没有向我提起过,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啊!大姑也是的,车子是在她家里弄丢的,当时说好了要给我买一辆回来,虽然我一个劲的推辞,可是也不能就此不讲了不是,这下倒好,过节也不来人了,不就是一辆自行车嘛,至于吗,这算是什么事嘛!

娘见我呆站着不动,于是便说去给我借一辆回来,可她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又退了回来,笑呵呵的向走进来的一个女孩打招呼:“哟——,他大姐,你来啦!”
“她这么一大早的来有什么呢?”我想,“不过省去了借车子的麻烦。”
“是啊,大娘,我来看你来了!”欧阳惠把自行车扎放在大门口旁边,挽住娘的一条手臂说,“一大早我就寻思,今天到哪里过节比较好,想来想去就来这了,有什么好吃的呀,大娘?我可是个馋嘴猫哦。”
我向她打声招呼。她松了娘的手臂,走向我,像一团火。她上身穿着红色宽口内衣,红色背冒外罩,衣襟随着身子摆动,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红蝴蝶,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闪着柔和的光辉。她下身穿着天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很是精神。她斜挎着一只小巧的棕色挎包,带子斜过胸部,紧紧地贴在乳沟里,更加凸显出双峰,包垂在胯前,随着腿的迈动而前后跳跃,像一只活泼的小兔。包上的拉锁大约有五六个,银白银白的,晃着太阳光。
“别想着我是想你了才来的哦!”她走到我面前,笑着说。
“你嘴里咋就没有一句正经话哩!”我说。
“那你说什么话才算是正经话?这句算不算?”她微仰着脸看着我问。然后低声说:“我真想要你咬你一口!”旋即又呵呵一笑说:“大娘,你出去有事啊?我没有耽误你吧?”
娘立即明白过来,笑着说:“你看,你一来我高兴得都忘了,你们先说着话,我去办点事儿。”娘说着,穿过院子,走出大门口,可是不知她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并没有随手关上大门。
她好像是被心中的**冲荡得把持不住了,娘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就一把抱住了我的腰身,将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胸膛上。我还没有推她,她已松开了我,后退两步,脸上的红霞飘飞。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双唇紧闭,双手紧握,显然她正极力的压制心中奔涌的情思。
“唉——,你何苦要害我啊!”她突然长叹一声,说出这么一句让我十分困惑的话来。
“不是说你的!”她看着我充满困惑的脸说,“明知道我心中放不下你,偏偏非让我来看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几天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欧阳姐,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儿啊?”
“还不够明白吗?你看不出来吗?”
“明白什么呀,越来越糊涂了。”
“昨天晚上,都快十二点了,你老婆打电话••••••”
“哎,欧阳姐,说话注意点,我还没老婆呢••••••”
“奥,她不是你老婆干吗这么关心你啊!真是的!”欧阳惠抢白了我一句,接着说,“我刚想睡着,她打来电话,说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非让我今天来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儿,我还没有说不来呢,她就哭了,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再苦再累也得来呀,一见你,我的心就软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就想扑上来咬你一口,你说你两口子是不是故意串通好了让我难堪呀,你的手机呢?到底是咋回事嘛,咋打不通啊,我都打了无数遍了,在哪儿啊?”她说着,用目光在我的身上寻找。
我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忙说:“没了。”
她一愣,说道:“没了?咋回事儿?哪儿去了?送人了?谁?”
我解释道:“昨天下午她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船上,拿出来接电话时不小心掉进河里了。”
“什么什么?你••••••唉,算啦,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给,用我的手机打,宽宽人家的心。”她从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我说,“其他的就不要求了,用完后给我充点话费就行。拿着啊!还让我给你拨通啊!”
“我不打!”我说。我不能打这个电话,因为如果我这么做了,那么我的良心就会受到谴责,当我再面对小巧时我会无地自容!
“咋啦?”她狐疑的望着我,做着猜测。“你们俩••••••那我打。”她说着,熟练的摁了一通键盘,晃了一下头,让遮住耳朵的头发让开,然后将手机放在十分优美的耳朵上。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观看她的耳朵,耳廓柔和,线条细腻,耳垂薄厚适度,上面有一个黑点,那是为了戴装饰耳朵的饰物硬生生打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佩戴饰物,如果有,那才真正是锦上添花了。
“关机。”她失望的说,“睡着还没起来?不会呀,这都几点啦,快十点了呀,不会没起来,那她为什么不开机呢?没电了?”她嘀咕着,一连重拨了三次,到第四次时,她说:“要是这次还不通,就不打了。哎,治国,她该不会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故意不开机,偷着跑回来了吧?”
我的心中一惊,随即默默地祷告,愿她不要这么做,不要再在我和小巧的感情上抹上一道阴影。看来我的祈祷起了作用,因为欧阳惠又失望的摇起了头。她把手机放进包了,可一秒钟没有过去,又把它拿出来,一面说“四次,多不吉利”一面继续重拨。奇迹终于出现了,可她也惊呆了,那面传来郑淑华娇喘未定的声音:“喂,喂,哪位?”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谁呀?”“不知道。”郑淑华说。“你不会看看号码啊。”男人的声音。“对呀,啊——”郑淑华吃惊的程度并不亚于欧阳惠。欧阳惠没有说话,挂断电话,苦笑着摇摇头,冲我说:“不通,说不定她真的想给你一个惊喜哩。算啦,不管她啦,走,咱们到你屋里说话去。”我哪敢跟她一块去屋里呀,光天化日之下她还又搂又抱的,要是到了阴暗的屋里,还不定她会怎样呢,她们城里的女孩,开放的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咋办才好!但我还不能直说,怕又引出她的什么话来,于是就说:“外面的风光多好啊,就在外面吧!”她立刻看出了我的心思,嘿嘿一笑说:“我没有那么大的胃口,能一下子吃了你!”我也嘿嘿笑着,弄来两条小凳子,和她对面而坐,中间保持一段距离。她盯着我的眼睛,咬牙切齿的说:“我要像猫玩耗子一样,慢慢的玩!”
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幅图画:一只猫,歪着脑袋,抬起一只前爪,拍打匍匐在地面上的一只老鼠的**,让它逃跑,待到它跑出两三米远时,便猛扑上去,将它摁在爪下,然后再如前者一样,催它前逃,接着又把它摁在爪下,如此反复,直到这只老鼠胆破而死,这才叼起它,到背影的地方享受美味去了。
我的目光离开她,在院子里游移不定,盼望着娘和二姐此时能够回来一个,好把我解脱出来,到县初中去接小弟。还别说,真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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