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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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承宪在作什么?
从刚刚结束的卓啰和城之战中,郑国皇太子殿下认识到,在攻城略地的征伐中间,人心的背离,几乎可以抵上十万大军的兵锋,卓啰和城内若是上下一心,即便全城变为泽国,也不是轻易能够攻陷。在人心的问题上,有个极度现实的问题,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对手上下一心全无破绽,任韩承宪如何上下其手,也是一时无法奏效。偏偏事实正好相反,夏国就是一个有缝的臭鸡蛋。
别看夏国能在金蒙数十年交战中幸存下来,不仅保有了自己的国土,更目睹了蒙古军队收缩回大漠的全过程,若是以为夏国内部政治清明军士效命,那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夏国能幸存下来靠的是什么,只要稍有一点头脑的人都知道,那是依靠了强大的金夏联盟,靠了金国麾下强悍的糺军与陕西诸路汉军,夏国曾经自傲的铁鹞子步跋子,不是腐朽不堪使用,就是因为人数缺编上不得战场。再者。夏国主自李纯佑开始,王位传承都是通过宫廷政变,李安全废李纯佑而自立,李遵顼废李安全,一场场血腥的政变,不仅消耗了夏国地精英,更令国中王室权威剧降,很多地方官和部落首领对夏国王室生出轻蔑态度,甚至对夏国主的诏书阳奉阴违。
再者。历代夏国主自己也不修德行,甚至说是见利忘义,早在蒙金对峙时期,就有国主想要趁火打劫。去洗掠金国边境,幸好被大臣劝阻,但是国主的奢靡生活也引起大臣极度不满,三十几年前。李遵顼在位之初,就有御史中丞梁德懿上书谏言:“国家用兵十余年,田野荒废,民生涂炭。虽妇人女子,咸知国势濒危,而在廷诸臣。清歌夜宴。舌结口钳”。
“其实。夏国君臣的豪奢只是一小部分,在夏国之内。有三大弊端,”高鸣坐在韩承宪下首侃侃而谈,这位前凤翔路都总管,因为迟延了救援孔成的时间,韩璐羽震怒之下被免去官位,发在临洮编管。这次韩承宪请特旨,将他放了出来,带在军前戴罪立功。此人久在边境,是从陕西的小官一步步升迁上来,对夏国内部真是如掌上观纹,随口之间侃侃而谈竟是连苏穆札都听得悚然而起。
韩承宪听得兴起,见高鸣住口立即催促不已。那高鸣也不过是停下喝口茶,见到太子催促,心中暗暗自得,却不敢太过拿大,于是接下来道:“其一,蕃汉大臣矛盾重重势如水火,其二,民间僧尼蛊惑百姓,寺庙依仗宠信搜刮百姓据有粮田无数,寺庙仓縻丰实而百姓无隔夜之粮,其三,境内契丹,吐蕃,回鹘,诸族不堪党项人压榨,反抗之声久矣。”
闻言心中欣喜,韩承宪击节赞道:“有此三大弊端,何愁夏国不平。”说罢起身对高鸣躬身施礼:“高先生,我意请高先生暂居朝列大夫,枢密院河西房副都承旨,征西军参谋军事,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高鸣是什么人,两榜进士出身,从正八品小县知县作起,在陕西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不就是为了官位前程,以前曾做到正三品的都总管,无奈一下变成了待罪之身,现在能得到太子如此重视,纵然是个不大的从五品下小官,却也是京官中的朝参官了,更何况,听韩承宪地意思,只要做的好,日后升官那是没有问题的。虽然早知道自己到了军前早晚能恢复官身,高鸣也是没料到事情来的如此突然,惊喜之下刚刚镇定自若表情全然不见,忙不迭站起身大礼回拜:“太子钦命,铭敢不效死。”
安抚了这官迷,加上昨日得到富儿族归附,韩承宪顿感意气风发,大步走到帐外,看着远处地柔狼山,气冲丹田:“啊啊啊啊啊——”
这声大吼,将附近元帅亲军吓得不轻,马上有士卒抽刀在手向这边看过来,一看竟是韩承宪发疯,也就慢慢将刀子收回刀鞘,只是将手上活计停下,心中不明所以的望着主帅。
隔日,一股马贼突然从西面席卷而来,在零波山以南之地大肆掳掠,驻扎在附近的郑军和夏军都没有对这些马贼出击,夏军是害怕本就微薄的军队,在对马贼围剿时候被郑军歼灭,索性龟缩在西寿保泰军司大营中,眼看着马贼肆虐,倒是郑军非常奇怪,眼睁睁看着马贼在联营周遭扫过,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连斥候游骑见到马贼都小心地避开。
王守荣骑在马上,身子微伏,不住的叱喝坐骑。此时的郑国大将军没了往日光鲜的铠甲与质地上好地内衬,改穿起一身粗麻作的白色长袍,将全身裹
,不仅是身子,连整张脸也被厚实的麻布遮起,仅仅睛,像极了西面大食人地扮相。
王守荣身后一千余骑都是这种装扮,连马都换成了高大雄俊地河西大食马,身上地弯刀弓箭,还有绳套,活脱脱就是一群大食马贼。

呼啸着从一群郑军斥候前方穿过,见到马贼,郑军斥候纷纷掉过马头就跑,看的远处地夏军斥候两眼瞪得溜圆。
马贼的目标是一座寺庙,天寿寺,一座在夏国存在了两百年的古刹,整座寺庙占地数百亩,修建的金碧辉煌。附近六七万亩地良田都是天寿寺的庙产,所有良田上的农民,也一起成了寺中的奴工,不仅要将年成的七成交给寺庙,而且不允许从家中迁走,若是寺中有什么劳务,这些农民也要无条件的去服劳役,真真成了寺中和尚的奴隶。
距离天寿寺还有二十里时候,马贼大队停下。找了一处不大的小山住脚,王守荣带着一人放慢马蹄,慢悠悠的向前欺近。
此时已近掌灯时分,夕阳在天边照出一抹余晖。整个大地似乎都是火红地颜色。
站在山包上向里许之外的天寿寺看去,朱红的墙壁十分抢眼,内里巍峨的大殿竟然反射出金色光芒,整座寺庙竟然分成了前后七进。粗算下,仅是院墙就有将近十里,比许多西北州城都大不少,遑论院墙高达四五丈。内里每隔百步就有一座箭楼,院墙外竟然还修着一道外。
“妈地,这还是和尚窝么。简直就是一座坚城。”站在王守荣背后骑士狠狠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棍。“老大。点子太硬,你确认我们要砸这个窑?”
听骑士满嘴脏话。如果不知道底细的,只怕真以为那人是积年大盗,谁能知道,其实他是郑国当朝枢使的儿子,是郑国驸马地哥哥,张弘略。
王守荣脸上苦笑:“弘略,不是我想,而是南面那位要求我们必须砸开,你看着办。”
听到王守荣的话,张弘略不吭声了,如果是南面那位的话,就不是要求而是军令,军令,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心头郁闷地上前一步,看着天寿寺中隐约走动的光头,张弘略闷声道:“这和尚窝有多少秃头兵?”
“五百僧兵,另外听说最近在修缮殿堂,还有近前轻壮民夫在内。”关于天寿寺的情报,王守荣早就打探清楚,只是虽然提供情报地人警告过,却没放在心上,一座寺庙能有多大难度,现在亲眼看到了天寿寺才晓得,敢情这夏国境内地寺庙,与郑国境内完全两样。
郑国皇帝韩璐羽对寺庙僧侣极度反感,这些人自己出家吃斋,还劝人一起出家禁欲,要知道,此时地郑国承袭金国,境内户口数在蒙金对峙时期大量减少,韩璐羽每日思考的就是如何能将户口数提升上来,对一群要求别人禁欲不生孩子地家伙,如何没有怒气。再者,僧侣若是仅仅禁欲念经也就罢了,多数的僧侣竟是自己不劳作,每日靠着别人施舍救济,更有甚者,想方设法让信徒布施土地给寺庙,和尚们坐在庙里等着佃户给他们耕作,如此一来,佃户们不仅要交国家的租税,还要再给寺庙交一份,生活之困苦可想而知。
是以在韩璐羽登位伊始,就下诏严查国内僧侣身份,同时禁绝官府出具度牒,凡是查出没有度牒的僧尼一律发回原籍变为平民,没有在官府注册的寺庙尽数捣毁,没有在官府报备的寺中佛像,金铜铸造的一律回炉变成金锭铜锭,庙产通通没入官府成为官产,任何官员如果要设立家庙必须有县州路三级官府出具的许可,否则官员抄家编管。同时,规定了郑国境内每州只允许有一座官方许可寺庙,其余野寺兰若一律捣毁。
旨意下达,一时间郑国上下咒骂声四起,无数高僧愤怒的将韩璐羽咒为佛敌,就是部分官员中间也有不小的反弹。
奈何韩璐羽还有进一步措施:仿效宋国设置的道官,在朝中设置僧官,并依照品级发放俸禄,僧官一半由朝廷指派,一半由各州官庙中的高僧一起选出,所有僧官选出后,再齐聚汴梁一起选出一名最为众人信服的得道高僧,被郑国封为国师。
这项举措出台,顿时将本来齐齐指向韩璐羽的咒骂声打消下去,变成了高僧之间的相互指责掀老底,最后在某些有心人的导向下,变成了一场郑国境内释门的纯洁运动,无数底子不干净的所谓高僧被驱逐出释门,而后立即被官府锁拿。当释门勉强选出第一批僧官时候,这些曾经在百姓心中拥有崇高威望而不可一世的高僧们,怅然发现,他们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简直连某些地方官都不如,整个释门更是沦落至地方帮会差不多的程度,再无往日声威。
正因为对释门全无好感,韩承宪决议首先从夏国的寺庙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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